白猫端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陈鲁在灶台上盛菜。餐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一碗饭。
陈鲁把盛菜的盘子放到餐桌上，解下围裙，坐在餐桌对面的椅子上，他的眼睛红红的，从前天接到带着张少杰出事信息的鸽子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泪眼朦胧的状态。
“吃吧……”陈鲁拿着手帕擦拭鼻涕，把饭碗推到白猫的面前。
“我吃不下……”白猫已经化身人形，她的眼圈也红红的，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
两个人无言面对面地坐着，发呆地看着桌上从菜盘子里升起的水蒸气。
“陈鲁，陈鲁……”房东大娘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大娘，在呢。”陈鲁回应。
“小苏原来跑这里了。”大娘看到了端坐在陈鲁对面椅子上白猫，大娘手里端着一碗扁食，“大娘做了些扁食，加点醋，趁热吃了吧。”
“谢谢大娘，我没什么胃口。”
“孩子，”大娘把扁食放到桌子上，“你们都是好孩子，少杰出了车祸，大娘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你这样子不行，饿坏了，少杰还没有回来你也躺医院里，那不是让少杰更不安生嘛！医生有说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少说也要半个月，大哥前一个晚上还给我打过电话，怎么说出事就出事了呢？”
“半个月很快的了，说明伤势不严重才对，我儿子以前断了脚骨就在医院里呆了两个多月，出了车祸半个月就能出院，很幸运啦，来来来，一个大老爷们还眼泪流程这样，赶紧把扁食吃了。”
房东大娘看着陈鲁把扁食吃完后便拿着碗回去。
“小苏，”陈鲁突然说，“你知道为什么大哥给你起名叫小苏吗？”
小苏摇了摇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应该算是大哥的父亲吧，或者是朋友，那是一条狗，狗的名字叫小苏。”
“我和大哥都是孤儿，在进万佛寺之前一直生活在南璜鬼穴的地下贫民街里。听大哥讲，从大哥记事起，就有一条黄毛犬陪着他，他听见附近的居民都管叫它小苏。大哥在南璜鬼穴的地下街生活了四年，在那四年里面，小苏就像父亲一样照顾着他，饿的时候给他找吃的，冷的时候就用身体围着他给他取暖，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就驮着他跑，如果没有小苏，大哥可能一开始就会饿死在垃圾堆里。在地下街里，这样被遗弃的孩子到处都是，他们的父母在生了他们之后，要么被饿死，要么养不起他们只能把他们遗弃了，那时候，死的婴儿和孩子能在各个角落里看到，生活在那里的大人也很少知道自己的父母的，能生存下来，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白猫瞪着大眼睛听着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大哥是个很幸运的人，在被小苏照顾的日子里一直活得很快乐，这种快乐在南璜鬼穴的地下街里是不能被原谅的。你可能永远也不能想象那里的生活，人就像蝼蚁，就是一种小虫子，在地洞里钻来钻去，等上面街道掉下来吃的。没有通过疾病检查，我们是绝对不能被允许通过地道到上面的街道去，也不能工作，上面每天定期处理的剩余的饭菜就是我们所有能吃的了，我们的作用就是处理那些上面的人没办法消受掉的东西。是不是很恶心？”
白猫愣了一下，慢慢地摇了摇头，陈鲁感激地笑了，拿起手帕又使劲抹了抹鼻子。
“那时候小苏要照顾大哥，小苏的鼻子和耳朵都比人好，找吃的速度又快有准，很多人讨厌他，同时也讨厌大哥。大哥还小的时候，小苏还能驮着大哥跑，后来大哥长大了，小苏老了，慢慢的开始被那些人追上来了，真的是很可怜。”
“我遇见大哥的时候，小苏已经死了，被人打死的。”
“那时候，我刚刚加入到抢饭的队伍里，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照顾我的姐姐已经饿死了。”
白猫小声地发出惊叫。
“没什么的，这种事很容易发生的，后来我看到地面上的人亲人死去的时候哭成那样都觉得……”陈鲁使劲在脑子里搜索合适的词汇，“觉得……好吧，就是很奇怪，那时候我理所当然要到外面自己找吃的，一出门就看到了一群人围着小苏，那时候大哥还是个小不点，躲在小苏身后。那群人手里拿着各种的棍子，小苏虽然很老，但是因为块头特别大，那些人还是不敢轻易上去，要是被咬上一口，在那里就只有等死了。那些日子，上面掉下来的吃的东西特别少，那些人都已经饿得失去理智，他们发了疯一样的一波一波的冲上去，用手里的棍子或者是石头打他们。我那时候吓呆了，满脑袋都是叫喊声和刺耳的狗叫声，等过了不知道多久……噢哦哦，可怜的小苏……”陈鲁把脸整个埋在手帕里，声音变得沙哑，“要是没有小苏把大哥压在身子底下，大哥也，也会被打死的……”
“他们一直很忌讳大哥，就因为他是从黑水沟里出来的！”陈鲁愤愤地说，“你千万不能在大哥面前提起，那太痛苦了。黑水沟是地下街的一条废水沟子，那条沟子一直通到很深的地下，阴气很重，从来没有人经过那里还能活着出来的，那些人中有人说看到还是婴儿的大哥从那里面爬出来，那根本只是一面，一面，一面之词，对！他们怎么敢靠近那里，怎么可能看的见，胡说！你知道的，他们都是胆小鬼，懦夫，臭虫！他们一直把大哥当做不吉利的东西，喊他怪物，如果不是小苏，大哥可能早就死了，可是那些人，那些人……”
陈鲁发出一声狗受伤似的哀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那些人真的……不！肯定不只是饿疯了，我听到大哥冲他们大喊大叫，拼命抱着快死的小苏，可是那些人把他拉开了，把小苏扔进了滚烫的水锅里……哦，可怜的小苏……大哥到现在都还保留着小苏的一颗牙，那是他能够找到小苏的唯一留下的东西。”
厨房里只剩下陈鲁的啜泣声，白猫没有眼泪，她渐渐能够明白为什么张少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过了许久，陈鲁慢慢地平息下来，肩膀不再抖动的那么激烈。
“一想到以前的事，我就总是控制不住……所以，你不要看大哥现在很多时候总是，总是对妖冷冰冰的，他一直活在内疚里面，他虽然嘴上一直不说，但是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再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受伤，所以他很努力，他很强，从内到外都很强，这样他就可以保护起身边所有的人，你知道吗？他成为守灵者就是因为这个。他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会做出那样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事情，他那个时候一定是气疯了，我知道的，陈鲁最知道大哥了……”陈鲁的肩膀再次剧烈抖动起来，把脸埋在了手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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