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夏皱着鼻子说了句什么,男人点了点她的脑门,然后匆匆走远,再回来时手里举着一根比脸还大的彩虹棒棒糖。
手上一动,相机设错了模式,“咔嚓咔嚓”一顿脆响,连拍出十几张废片。
呵,难怪不缠着他了,原来是有了新欢。
站在对面的模特媚眼如丝:“Magnus,你看这样的造型可以吗?”
厉泽川看了她一眼,道:“你假睫毛掉了,让化妆师重新黏一下吧。”
拍摄一直持续到傍晚,那个粉底厚得能抹墙面的女模特变着法地跟他要联系方式。厉泽川被缠得心烦,搪塞道:“我微信上不加陌生异性,女朋友看见了会闹。”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怎么就没想到用这个借口来打发温夏。
女模特一点都不在意,抿着艳红的唇,娇笑着道:“我这人很传统的,一点都不介意,还能多个姐妹聊聊天。”
厉泽川被堵得说不出话,拎着相机包去等电梯,那女模特居然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追了上来。
纠缠间,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紧接着一道影子直直地冲过来,挂在他的手臂上,欢快地道:“我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厉泽川,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厉泽川垂眸看了温夏一眼,那目光竟有些复杂,揉着太多的情绪。
女模特斜倚着墙壁,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夏,挑衅道:“你就是Magnus的女朋友啊,也不怎么样嘛!”
温夏的重点全在前半句上,顿时眼睛就亮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兴奋起来,一叠声地应着:“对啊,对啊,我是他女朋友。跟他比我确实普通了一点,老话怎么说来着,丑妻家中宝,他就喜欢我这样的。”
厉泽川头一回见到这么能自黑的人,偏过脸去笑了起来。女模特也被温夏的直白弄得呆了一下,一时竟接不上茬,讪笑着走了。
没了第三者从中搅局,气氛反而变得尴尬。厉泽川想起那个举着棒棒糖的瘦高身影,脸色一暗,敲了敲温夏挽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放开,电梯来了。”
厉泽川力道不小,温夏被敲得有点疼。她皱了皱眉,反而挽得更紧,道:“我已经是官方承认的女朋友了,我申请立即上岗!”
谁是官方!谁承认了!
厉泽川看着她天真的脸,忍不住刺了她一句,道:“刚刚还跟别的男人要棒棒糖吃呢,转头就成我女朋友了,您业务挺忙啊!”
温夏愣了愣,松开挽着他的手,有点低落,道:“给我买棒棒糖的人叫温尔,是我哥哥。我也不是谁都缠的呀,喜欢你才总是围着你转的,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说着,眼圈就红了。
厉泽川顿了顿,自嘲似的叹了一句:“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这么无趣又阴暗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温夏误解了厉泽川的意思,眼睛里委屈的意味更浓,恰好电梯停在了这一层,她头也不回地跳了进去。
厉泽川却站在原地没动,两个人隔着渐渐合拢的电梯门彼此凝视,一个目光沉暗,一个神情倔强。
厉泽川本以为他跟温夏的故事会就此剧终,没想到阔别一个月,温夏又出现在传媒大学政治课的教室里,手里还拿着一份三千五百字的分析报告。
宋体小四,格式标准,将他的魅力与优点依序列出,条理分明。
接到那份报告时,厉泽川整个人都傻了。
温夏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上讲台。
上课时间没到,课代表正在调试多媒体,温夏抢过课代表手里的麦克风,清亮的声音从挂在角落里的音响中传出来:“厉泽川,你问我究竟喜欢你什么,今天我就一条一条地说给你听。首先,我最喜欢你保护别人的样子,尤其是保护我的时候……”
短暂的沉默过后,教室里爆出尖叫和哄笑纠缠在一起的声音。
厉泽川两步跳上讲台,掩住温夏的嘴巴,将她带到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友善,温夏却没有任何害怕的迹象,睁大眼睛,耍赖耍得理所当然:“我想要的很简单啊,要么你来喜欢我,要么让我喜欢你,你自己选喽!”
厉泽川半天说不出话,生平第一次有了认输的冲动,扶着额头无奈道:“如果我两个都不选,你是不是准备带着音响,去广场上当众朗读那份‘厉泽川魅力评估报告’,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喜欢我?”
温夏弯起眼睛:“这主意不错哎,可以考虑!”
厉泽川默默咬紧后槽牙,腮帮上的咬肌动了动,他按捺着掀桌走人的冲动,道:“温夏,你是不是生下来就没带害羞这项技能?”
温夏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本来也有的,不过,自从遇上你,就顾不得害羞了。你那么好,我怕我再不抓紧追,你就是别人的了。”
厉泽川被反将一军,他想到海洋馆的那个女模特,“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几个字在舌尖上滚来滚去,就是说不出口。
明明一句话就可以将她打发了,偏偏拖延到今日,拖成了一笔说不清楚的烂账。
回忆之外,厉泽川用指尖狠掐眉心,在尖锐的疼痛中闭上了眼睛。
承认吧,厉泽川,是你一直在给她向你靠近的机会。
今天的局面是你无限纵容的结果,其实,你一直都在纵容着她。
4)
温夏是被多功能腕表的振动吵醒的,她居然趴在值班室的木桌子上睡了一夜,窗外夜色未散,厉泽川已经没了踪影。
扶着酸痛的腰背看眼时间,六点十五分整—嗯,她迟到了。
温夏脸都顾不得洗一把,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在门口处跟诺布撞了个满怀。
诺布吓了一跳,结巴着道:“桑吉哥让我来叫你吃早饭,他说马上就要出发了,不想留在保护站里坐冷板凳,就动作快一点。”
高原地区日出很晚,过了七点天才会亮。职工食堂里开着瓦数颇大的暖黄色照明灯,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围坐在一起吃早点,白色的热气蒸腾起来,模糊了面目。
厉泽川瞄见温夏走进来,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抓紧时间,十分钟后出发。”
温夏在厉泽川身边坐下,扣在碗上的盘子一揭开,不由得一愣。人手一碗的白水煮面条,她的碗里却多了两个剥了壳的煮蛋。
厉泽川将面汤喝净,道:“别感动,你昨天的加班费都在这里头了。”
温夏翻着白眼把煮蛋当成厉泽川,大口撕咬吞吃入腹。
连凯和扎西留守并审问犯人,诺布载着柯冽和指路的牧民在前头开路。厉泽川开悍马,温夏要上悍马的副驾驶座,被厉泽川赶到后座去抱狗。
温夏以为厉泽川这是在故意躲着她,气得狠踢了两下轮胎。连凯道:“坐副驾驶比坐车厢后座危险得多,大川是在保护你,他那个人啊……”
一声余韵悠长的叹息,温夏突然觉得心跳凌乱。
其实,你也是有那么一点在乎我的吧。
车子一路滑出去,天色逐渐放亮,朝阳远远地悬在地平线上,带着初生时独有的金与热。无尽的荒原在视线里平铺开去,仿佛大洪荒时代的古战场,金戈铁马,狼烟烽火,都变成了浮动的沙尘。
雪山立在视线尽头,被暗金的颜色笼罩着,如同水墨渲染的剪影。
温夏趴在车窗上看了很久,叹息似的道:“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日出呢,果然很漂亮。”
顿了半晌,温夏突然从后座上探过身,揽着厉泽川的肩膀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侧脸,小声道:“新的一天开始了,祝你快乐,我的英雄。”
厉泽川没有回头,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手背上脉络清晰。
这一次一路顺利,没有陷车,也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人。厉泽川看了眼仪表盘上的坐标—东经92°37′,北纬35°33′,到了。
库赛湖又名库赛淖尔,是常年性河流,矿化度偏低,湖区附近是望不到边际的荒漠草原,禾草丛生,混杂着些许旱生灌木。斑头雁在远处成群飞过,波光粼粼。
引路的牧民下车看了看,道:“发现藏羚羊的地方就在附近,至于具体位置,我也记不清了。已经隔了一个晚上,说不定已经被秃鹰和狼啃得渣都不剩。”
柯冽活动着筋骨对厉泽川道:“两辆车要分开找吗?”
起风了,风沙迷眼。
厉泽川戴上防风镜,侧脸锋利如刃。他伸出手,指尖自风中穿过,天地之间颜色正浓。
半晌,他道:“有斑头雁的地方,就有藏羚,有血的地方,就有秃鹰。跟着秃鹰走,它们知道哪里有尸体。”
库赛湖的流域面积并不广,沿着有鹰的方向找过去,在湖岸两三百米外,凹陷的浅滩里,发现了一团黄褐色的绒毛。
温夏眼尖,最先注意到,不待车子停稳,她就抱着医药箱跳了下去。落地时崴了下脚,疼得不算厉害,她也没注意,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秃鹰被引擎的轰鸣声惊得振翅飞起,风里卷着黄沙和血腥的味道。厉泽川看着温夏跑到那团凸起旁,然后呆住不动,他心下了然,这是没得救了。
就在他分神思考这姑娘要是哭鼻子他该怎么哄时,温夏突然脱下外套裹住了什么东西,转过身朝他招了招手。
厉泽川用拇指顶开手枪保险别在身后,走到近前,一眼看见温夏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第二眼才认出来那竟然是一只藏羚幼崽。
小家伙怕生似的缩在衣服里,只露出一对耳尖在外面,不安地抖了抖。
脱掉外套,温夏只穿了一件格子衬衫,小身板在广袤的旷野上显得分外单薄。她像捧着昂贵的瓷器般将缩在外套里的小藏羚递到厉泽川面前,道:“你看,你看,它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厉泽川看了一眼,道:“什么情况?”
温夏道:“难产。母羊落了单,临死前在地上刨了个坑,把小家伙藏在了肚皮底下,既保暖又能让孩子吃到奶水,还能用自己的身体抵御肉食动物,一箭三雕,非常聪明的妈妈。”
说话间,诺布和柯冽也走了过来。
诺布孩子心性,被小藏羚抖来抖去的耳尖萌得心都要化了,一叠声地嚷嚷着:“让我抱抱!让我抱抱!”
柯冽屈指敲他的脑袋,让他安静一些。
时值正午,温度也算不上高,温夏穿着单薄,在风里瑟瑟发抖。
厉泽川看了她一眼,道:“去车上吧,外面冷。处理完母羊的尸体我们就回去,小家伙需要进食和进行全身体检。”
温夏点点头,一边走一边喷嚏不断,小脑袋点啊点,像是要从脖子上掉下来。
厉泽川有心把自己的衣服扔给她,拉链拉到一半,停下了动作。
他不能纵容得这样明显,那只会加剧温夏的沉溺。
母羊断气不久,身体还是软的,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半睁半合。厉泽川半蹲下身子,抬手拂过母羊的眼睛,让它闭目安息,道:“我们会好好照顾它。”
诺布在一旁看着,突然感觉厉泽川身上似乎充盈起一股名为温柔的情愫。他撞了撞柯冽的肩膀,低声道:“桑吉哥好像变得不一样了,自从小夏姐来到保护站,就……”
厉泽川转过头,防风墨镜明明挡住了所有眼神,却依旧让人觉得目光凌厉。诺布讪讪地闭了嘴,直往柯冽身后缩。
暖红的火光在藏羚的尸体上燃烧起来,像是散了一地斑斓的星星。厉泽川就着荏苒的火苗点上一根烟,薄唇间吐出细腻的烟雾。
柯冽在他身边蹲下,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尽力了。”
厉泽川咬着烟尾摇了摇头,含混不清地道:“我不是在自责,只是觉得事儿还没完。难产和盗猎,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指路的牧民为什么不直说,偏要打着疑似盗猎的幌子?”
柯冽一愣,道:“你怀疑有埋伏?”
“说不好,只是觉得不太对劲。”
远处传来几声低沉的狼嚎,仔细一听,又像是风在呜咽。
厉泽川顿了半晌,自言自语似的:“白日狼嚎,不吉利。”
库赛湖周围有不少浅滩,正午时分温度升高,解冻的土块和湖水混在一起,变成软趴趴的烂泥。返程时调整了队形,高底盘的悍马在前头开路,吉普跟在后面沿着轧出来的车辙走。
小心再小心,吉普还是熄了火,怎么都打不着。柯冽检查了一遍配件,走到悍马旁边敲车窗,道:“离合器的问题,工具箱里没有相应的配件,得到附近的镇上去买,不然车就得废在这儿。”
引路的牧民凑过来,姿态谦卑地冲厉泽川点了点头,道:“沿着库赛湖一直向东走,过不了多久就能看见109国道,上了国道,就离安康县不远了。县里有汽车修理厂,能找到你们要的配件。”
厉泽川把防风镜架在脑袋上,眼睛里仿佛闪着浅橘色的火光,一跳一跳的。他笑了笑,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填饱肚子再说。”
小藏羚生下来就没了妈妈,极度缺乏安全感,离了温夏就奶声奶气地叫个不停,温夏想帮忙烧个开水都分身乏术。
厉泽川摘下战术手套戳了戳小家伙毛茸茸的脑门,道:“你认错妈妈了,她才不是你妈。”
温夏道:“算不上亲妈,也能算半个干妈,这还空着个干爸的位置,你要不要认领一下?”
在逗闷子方面,厉泽川一向不是温夏的对手,他明智地闭了嘴,从后备厢里抽出一件冲锋衣,道:“穿上吧,真冻病了,还得麻烦别人照顾你!”
真是教科书般的不会说话!
温夏很想踹他一脚,脚踝处猛地一疼,动作走形,把自己绊了个踉跄。
厉泽川看她一眼,道:“脚怎么了?”
温夏板着脸背过身去,闷声道:“不用你管!”
厉泽川没再多问,直接蹲下身,握住温夏的脚踝,拔掉她的靴子,让她踩着自己的膝盖。温夏险些一脚踹在厉泽川的脸上,怒道:“你干什么?”
厉泽川在红肿的地方轻轻按了几下,抓了把干净的积雪捂了上去。冰冷的触感自肢体末端传来,温夏“嘶”了一声,厉泽川抬头看了眼她的神色,道:“很疼吗?”
温夏连忙摇头,低声道:“就是有点凉。”
冰敷了一会儿,厉泽川扭头招呼诺布:“打开药箱,下面有一个双氯芬酸钠气雾剂。”
喷剂呈淡黄色,带着点好闻的薄荷香。喷过药,厉泽川替温夏穿好鞋,格外细心地垫了层纱布进去,道:“以后做事小心些,别总毛手毛脚的没个大人样儿!”
温夏的一声“谢谢”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憋在胸口,无比气闷。
厉泽川帮温夏处理伤病时,柯冽拿出高原防风汽油炉,架上水壶烧水泡饼子。
海拔太高,开水的沸点只有六十多度,只能煮软饼子的表皮,内里还是冷的。温夏就着军用罐头勉强啃了半个饼子就吃不下了,被硬邦邦的饼子芯硌得牙疼。
厉泽川接过她吃剩下的半个饼子塞进嘴里咬着,用小钢杯接了半杯热水塞到她手里。温夏捧着喝了两口,趁着热乎劲还在,剩下的全喂给了小羊。
抱着小羊走来走去终究不方便,温夏索性连羊带外套一起塞进怀里,用冲锋衣的拉链堪堪卡住,只露一个三瓣形的鼻子和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外头。诺布看见,笑眯眯地喊她“袋鼠妈妈”。
厉泽川压低了声音对柯冽道:“藏羚太小,经不得折腾,你带着牧民和诺布去镇上买零件,我和温夏留守。元宝你也带走,大狗机灵,半路若是碰上什么麻烦,它也算半个帮手。路上多跟那个牧民聊聊天,套套话,我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柯冽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牧民,道:“我明白的,你也多加小心。”
5)
草草填饱肚子,柯冽带着诺布、牧民和藏獒大狗上了路,三个人一只狗塞满了悍马的车厢。临行前,柯冽透过半降的车窗将手中的烟折了一半弹过去,厉泽川抬手接住,并起手指抵在眉梢,向他行了半个军礼。
风沙逐渐凛冽,吹得脸颊生疼,厉泽川和温夏退回到车厢里守着。温夏无视厉泽川的眼神,执意上了副驾驶座。
厉泽川剥了一颗薄荷糖压在舌底,手上玩着一枚双孔拳刺,对温夏道:“以后再出门,别坐副驾驶座,不安全。”
温夏摸着小羊毛茸茸的耳朵,道:“别人开车,我一定不抢副驾驶座。你开车,不一样。”
厉泽川笑了笑,目光藏在防风镜后面,道:“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四个轮子走路。”
温夏握住厉泽川的手,指尖细细摩挲着他掌心里的纹路,道:“以前在书上读到‘生死与共’四个字总觉得空,现在不会了。你生,我陪着,你死,我也陪着。喝孟婆汤的时候,还能碰个杯,说一句来生见。”
厉泽川抽回手,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是可可西里,是无人区,是生命的禁区,不是你追求美好爱情的地方。多少人一脚踏进这里,就再也没有走出来,每一寸黄沙之下,都可能埋葬着一具枯骨。别用这种玩笑似的语气去谈论生死,那是对爱你的人最大的不尊重。”
落空的手指寸寸收紧,温夏半站起身,越过变速杆直接跨坐在厉泽川腿上。
她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拽住厉泽川的衣领,目光燃烧着,道:“我不傻,我知道这里有多可怕,我也害怕啊,但我还是来了。为什么?为了自虐吗?当然不是!我是为你了啊!我说过的每一句‘喜欢你’,都不是空话。”
厉泽川立起一根手指抵在温夏的嘴唇上,他眼睛里有慈悲,声音里亦是,慢慢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那又怎么样?温夏,我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是知道的,可可西里之外的地方对我来说,全部是地狱。我已经离不开这里了,但你不一样,你该有更好的生活。别说什么只想跟我在一起,家不要了?亲人不要了?温尔那么疼你,你忍心几年才见他一次?”
温夏想要辩驳,嘴巴张开,却发现无可辩驳。
厉泽川精准地捏住她的七寸,让她所有的深情都变成了薄弱的任性。
温夏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愤怒,咬牙道:“少装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你会远走可可西里,不也是为了逃避!”
厉泽川淡淡地道:“我来到这里,是为了逃避。留在这里,不是。忘记厉泽川,你会遇见更好的人。”
车厢里一时沉寂下来,能听见风沙撞在车门上发出的脆响。视线尽头是冷热空气交锋产生的黄尘柱子,在荒原上漂移不定。
黄尘柱里似乎裹着一团黑影,厉泽川看了一眼,突然拉开温夏衣服上的拉链,将小羊掏出来,裹在一团乱布里,塞到座位下面藏好。
行动间,厉泽川纤长的手指擦过温夏的胸口,温夏脸上一红,忙问:“怎么了?”
回答温夏的是引擎低沉的咆哮声。
一辆旧越野飙着车速贴地飞行般疾速驶来,很快便冲到了近前,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厉泽川按下中控锁,在越野的车头撞上驾驶室车门的瞬间,带着温夏从副驾驶座那侧摔了出去。
泥水混杂的浅滩瞬间浸透了两个人的衣服,温夏冷得发抖,厉泽川身形还未停稳已经开始举枪射击,手枪迅速吐出火舌,枪机运作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喟叹。
子弹撞在越野的挡风玻璃上,开出琉璃似的花。车里的人被压制着不敢冒头,厉泽川按着温夏的脖子狠狠一推,歇斯底里:“跑,别回头!”
然而,来不及了。
另一辆车自身后包抄过来,跳下来两个裹着棉大衣的汉子,其中一个一把抓住温夏的头发,迫使她扬起脸,枪管直接塞进了她嘴里,枪口撬开齿列,抵上喉咙。
另一个绕到厉泽川身后,手臂横抡,枪托如锤子般朝厉泽川的后脑砸去。厉泽川觉察风声有变,上身斜倾,右腿高抬,从上至下,一记挂劈,正劈在那人的肩膀上,骨骼碎裂声清脆异常。
可惜,人数差距太大,他躲过了第一下第二下,没能躲过第三下,枪托狠狠地砸上后脑,发出沉重的闷响。
厉泽川单膝跪倒,枪口指地,眼前是层层黑影,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周围人影晃动,将厉泽川围在中央,其中一个上前一步,将他掉落的手枪远远踢开。
风声从耳边掠过,卷起无尽的沙尘,沉重的、冰冷的,撕裂旷野。
枪口几乎压在温夏的喉咙上,铁腥味呛进鼻腔,窒息似的难受。她固执地看向厉泽川所在的方向,含混不清地嘶吼着:“起来啊!”
起来啊,不要倒下!
枪声停下后,旷野变得无比安宁。鹰在天上盘旋,张着翅膀,扑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旧越野的车门被推开,跳下一道颀长的身影。陆战靴重重踏在地面上,带着绿林草莽睥睨天下的气概。
黑色的美式野战服,脸被防风镜和口罩挡住,看不清五官,手上一抛一抛地玩着一个半青的苹果。
那人绷直身体抻了个懒腰,悠闲地晃到厉泽川面前,陆战靴踩上他的肩膀,鞋跟卡住锁骨,狠狠一压,只是看着都觉得疼。
这是动惯了刑罚的人,常用的伎俩。
厉泽川倾斜了一下肩膀,依旧单膝跪着,悄无声息。
那人笑了一下,声音闷在口罩里,压得很低,他说:“看啊,这是谁?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厉警官嘛,反盗猎线上最精悍的武器,抓了我们多少人,收了我们多少货!居然这么容易就折在我手里了,还是第二次,可真没天理。”
周围一阵哄笑,“野战服”拔出手枪绕在指尖挽了个枪花,就近抵上一人的眉心,低声道:“嘘—我说话的时候,可没你们出声的份儿。”
笑声瞬间停止,只有风,从天边涌来。
“说话呀,厉警官,告诉我,是杀人判的年头多,还是盗猎藏羚判的年头多?”“野战服”用枪管敲了敲厉泽川的脑袋,鞋跟再度用力下压,锁骨爆出清脆的一声,“你们这些人的命都不如一只四条腿的畜生值钱,还整天端着一身大义凛然的气概,觉得自己是为国献忠,祖国妈妈认识您是哪一位吗?一个月不过那点钱,也值得你拿命去拼!”
“她不认识我没关系,”厉泽川突然开口,声音淡淡,“你认识我就行了。”
厉泽川攀住“野战服”踩着他肩上的那条腿,起身的同时借势一拧。“野战服”被掀了个跟头,反趴在泥水里,腿弯朝上。
两个人纠缠成一团,“野战服”的手下不敢贸然开枪,纷纷拉紧枪栓。
厉泽川动作奇快,屈起膝盖压在“野战服”背上,拳刺上嵌着两寸长的锋利刃口,朝筋脉密集的地方狠狠刺去。
“野战服”没有任何恐慌感,他笑得张狂,手臂直伸,枪口递出,瞄住的却不是压在他身上的厉泽川,而是五步之外的温夏。
子弹压着温夏的鞋尖砸出一排小圆坑,抓着温夏的汉子抽出短刀,刃口压在温夏胸前,直接割开了她的外套和衬衫,露出贴身的保暖衣物。
温夏死死地咬住枪管,无声地、拼命地挣扎着。
白花花的女人皮肤露在旷野中,激得那汉子眼圈发红,狞笑着道:“祁哥,把这妞交给我吧,保证帮你料理得老老实实!”
“野战服”跟着笑了起来,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厉泽川,刺下去!刺啊!不见红你是我孙子!你扎我一刀,我就扒那妞一件衣服!我的弟兄们可有年月没见荤腥了,今天咱们好好玩!”
风携卷着砂石砸在胸口上,刺骨寒冷。温夏死死地闭上眼睛,眼角泪痕明显。
厉泽川压在“野战服”背上,拳刺悬在半空,薄薄的单眼皮低垂着,线条流畅如落笔时的逆锋,噙着冰冷的光。
“咦?”“野战服”看出厉泽川的犹豫,故作疑惑道,“小姑娘怎么不哭?没有哭声不尽兴啊!”
他的手下闻言,“啪”的一声挑断了温夏左肩上的内衣带子,膝盖抵在她双腿之间,紧贴着大腿内侧缓慢游移,极尽羞辱。
温夏知道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哭,只能拼命地闭紧眼睛,不去看,不去感受。
厉泽川深吸一口气,放开“野战服”,站直身体。数把长短不一的枪管瞬间对准了厉泽川的脑袋。
他摘下手套,将手上的拳刺扔到“野战服”脚边,道:“跟你有仇的人是我,别拿小姑娘撒气。要杀要剐,你划出道来,我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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