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种着一簇二月兰,年后回暖便陆续开了,列缺出神地盯着那片娇艳的紫色,脑海里不停浮现梦中梅川的笑容。这笑容出现过,只是被他遗忘很久了,自己也惊愕为何在梦里再度想起。
嘉靖二十年,南京曾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起因是白鹭洲旁的乌桥村丢了一位十八岁农家女兰心,刑部搜索后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半月后,守城卫兵在城门前的路障处发现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袱,里面装的正是兰心的头颅。随后四日,城中六处不同地方相继发现兰心的尸体碎片,皆被切割整齐放在包袱中。验尸时,半瞎陈也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道:“凶手刀功之精细不在我之下。”一时间城中人人自危,更有传言说邪教现世作乱,使得盲目的百姓拖家带口逃出城,十室三空,震惊京中,惹得嘉靖火冒三丈。州知府不得不下令封城排查,刑部和大理寺相互推诿、斗得你死我活,谁也不愿接手这块烫手山芋,最后,梅川挺身而出。然而所有的线索将凶手指向了一个人,一个谁也无可奈何的人——时任刑部尚书曾祁贵之子曾玄。
那日暴雨如注,雨水砸在脸上的力度列缺记忆犹新。当梅川带着人马围住刑部大院时,面对的却是刑部一字排开的刀剑火炮。曾祁贵宁可与孝陵卫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肯交出罪孽深重的儿子。两方队伍在雨中静静对峙。
“列缺,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梅川问。
“冲进去,拷起来,抓回去。”
“正合我意。”
列缺盯着刑部紧闭的大门,如离弦之箭一般撕开刑部脆弱的防线,踢门走入,在一阵惊心动魄的厮打声和尖叫声之后,他将浑身是血的曾玄提溜出来,抬手丢进牢车。
冲出大门时,他无意间看到回廊一角放着把油纸伞,也顺手拿走了。
“照你这锋芒毕露的玩法,绝对活不过三十岁。”
“无所谓,怎样都是一生,坦荡就行。”列缺将伞在梅川头顶斜斜地撑开,雨水全落在自己肩头。
“不,不止要坦荡,要精彩啊。”梅川笑着问,“若是有一天我无家可归了,你会收留我么?”
列缺愣了下:“哦,好。”
梅川揭开面罩,回头对满脸血污的他露出了那样的笑容。
如今想起来,列缺忽然感觉一阵温暖。
列风拎着勺子尝了口粥,见列缺还没回过神来,不禁问:“做噩梦了?”
列缺摇头。
“总不会是好梦吧?”
列缺又摇头,眼神更迷离。
列风凑过去拍拍他的右手:“难不成是……春梦?”
感觉列缺僵了一下,快速和衣倒下,背对列风蜷缩起身体。列风心中了然,拍着他的肩膀笑眯眯问:“那,梦里的姑娘是谁啊?”
列缺捂着耳朵不肯理睬,他继续追问:“是不是罗家的丫头?还是你揣怀里那个鱼纹耳环的主人?”
“不是,都不是。”
列风撸起袖子在院中踱步,大笑道:“你爹我这辈子就剩三个未完成的愿望,一是要活得比钱文山那老贼长。”列风拍着胸口,“这毫无悬念。二是看你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三是教我孙子习武。可你这小贼不解风情,我一直担心能不能讨到媳妇,现在好了!”列风一掌拍在列缺屁股上,“你爹的第二第三个愿望本是一体的,得一起操作,所以你看何时操作操作?”
列缺跳起身,坐到锅旁一连闷喝了几口热腾腾的粥。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少岔开话!那姑娘是谁?看上了我得赶紧提亲去啊。”
“爹,不是这样的。”
列风见他目光闪躲,忽的两眼一瞪叫到:“难道是男人?!”
“噗——”列缺含在嘴里的一口粥呛在嗓子里。
列风气得跳脚:“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列缺无奈一声叹息:“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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