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隆岛口口相传的规定,不得让任何外来者呆在岛上,一旦发现有包庇外来入侵者的岛民一律处以死刑。
米尔克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是很快又将这些东西都抛到了脑后。
他就像是海绵吸水一般贪婪地汲取着外面的一切。
爱丽克妮给他带来的是一个新奇而充满趣味的世界,而今这个世界向他展开了一个角,他怎么不能抓紧?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在一个科隆岛难得一见风雨交加的傍晚,米尔克正拉着爱丽克妮不停地跑着。
“我……我已经不行了……你快点离开这里吧。”爱丽克妮气喘吁吁,她实在是无力再跑下去了,所以她推了推米尔克,“别管我了。”
“不行!”米尔克咬咬牙,不知道为何,一贯听从命令的自己竟然会违抗亲分的命令,并且带着这一个外来入侵者逃离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他胡乱撕下一截布条缠上身上的伤口,示意爱丽克妮到自己背上,然后继续向外面逃窜。
怎么办?米尔克在沙地上奔跑,自己一定是跑不过强大不少的队长的,更何况自己现在还背着一个人速度更是慢了不少,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追上。
其实自己死不死倒是无所谓,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最多不过三十年而已,现在活到二十五岁已经是很不错了,可是听了爱丽克妮的诉说,和她呆在一起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却是对于生命和活着有了更多的思考。
他想,他要毁了中央的‘小房子’!
他想,他要这座岛上再也不会有两三岁就死掉的孩子,再不会有奇怪到难以辨出形状只能蠕动的怪物,再也没有愚钝痴傻只知道战斗和死亡的人!
他想,他要爱丽克妮活下去!
他知道了,人是可以活到七八十岁的!
他知道了,人应该是自由、尊严而优雅的!
他知道了,人应该是明晓自己是如何活着的!
可是,他怎么样才能逃脱身后的追捕?
“嘿!这儿!”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米尔克看了过去,正是自己那一队的几个家伙。但是他毫不怀疑的过去了,他们都是知道爱丽克妮存在的家伙,而且他们都默认了这一点并协助他隐藏了爱丽克妮。
“把爱丽克妮交给我们。”没有多说废话,米尔克把爱丽克妮放下。
“你听好了,爱丽克妮这样瘦弱的身体肯定跑不掉的。我们带着爱丽克妮逃回去,然后让她躲起来,我和你一起穿上斗篷跑到海岸那一边去,然后离开科隆岛。”一个人将斗篷递给米尔克。
“你说什么?”米尔克注视着和自己一样的脸。
“快点,你们时间不多了!”同行的人喊道,你们两个保重啊!
“以爱丽克妮的条件根本躲不过亲分的追踪,而且还会拖累你,我们两个联手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点希望!”那人这么劝着米尔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接过斗篷穿上,米尔克环视了一眼其他的人。他决定了,先和同伴一起逃出去,让亲分以为自己和爱丽克妮已经逃跑,再找机会回来劝服亲分毁掉‘小房子’,并救爱丽克妮出去。
更重要的是,没有了‘小房子’,克隆岛上所有人就没有了抗击外来者和留守科隆岛的必要,他们就可以自由了,自由地去探寻一个未知却有趣的世界!
“我走了。”米尔克说。
其他人自是知道米尔克的计划,他们帮助爱丽克妮,也是为了这个。外面的世界,每一次听到都是向往不已啊,那应该,会是怎样的景色?
“等一下。”一直没有力气的爱丽克妮突然出声,她知道这一次别离米尔克会是九死一生,先不说没有船只如何离开科隆岛,单只说亲分的追捕就让人心惊胆战。可是,她信他。
他一定会回来的!
没有浪费什么时间,平生温和而且稍显柔弱的爱丽克妮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米尔克顺势吻了上去。
两人的吻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但急促,而浓烈。
几乎是一沾即分的一个吻,米尔克却生生觉得好像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听见脸颊红透的爱丽克妮轻声说。
“一定、要回来!”
“我会一直等你!”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漫天的大雨,昏沉的夜色,两个斗篷像是两个难以觉察的质点向着海岸而去。他们的身后,是无数的箭矢和一群紧追不放的同类。
“喂,你看啊!”同伴一指海面上,“那个!难道说那就是爱丽克妮说的‘船’?!”
米尔克向海面上看去。
狂风巨浪之中,一艘小船像是一片浮萍一般颠簸着。
“我们有救了!”船上的人也在努力向这边靠拢着,“再加把劲,上了岸我们就安全了!”
然而他们是不幸的,等到上了岸他们不但没有安全,预料之外的危险反而悄然而至。
就在米尔克和同伴跳进海里之后,大批的‘米尔克’也赶到了,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他们仔细打量着这一群人。
“我们是商船!我们是商船!”一群人之中不知是谁一直在喊,“你们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们,让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我们明天一定会离开的!”
老弱妇孺们被壮年男人护在中间,他们的脸色不是很好,如果说航线没有出什么问题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吃人的科隆岛了,他们还能活下来吗?
“是外来入侵者!”一个队长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人群,这么大的风声和浪声,他的声音竟然还是清晰无比。“第一小队,出击!”
米尔克两人一直躲在水下,他们在等,这群人肯定是活不了了,而队长们自然不会留下这么一艘船,但是就算是一块木板也行,只要在他们面前离开,岛上的爱丽克妮就安全了。
然而这一次的战斗却好像是没有这么容易结束,海岸边,一个身着黑色华服的男人正在和科隆岛的原住民战斗着,但就算他拼死护着,身边的商人和老弱依然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来了。
猛烈的攻势,恶劣的天气,生命,何其脆弱!
米尔克一直在水底看着,然而看到这里,他突然忍不住了。
那些倒下的人前一刻还是生龙活虎,他们若是不曾在今天上岸,他们的生命还可以延续很久很久。
示意了一下同伴在水下等他,米尔克从水下一跃而出!
他只是在想,从很小的时候,队长和勤奋就教育他为了守卫‘小房子’而战斗,他原本也一直相信,守卫‘小房子’就是守卫科隆岛的未来,守卫生命。
然而,接触了爱丽克妮之后,他动摇了。
那些早夭、痴傻、畸形的失败品,就是自己一直守护的‘未来’?
那些连生与死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锻炼,杀人,等死的同胞当真可以称之为‘生命’吗?
那一天的战斗,只能用悲惨形容。
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商船上的那些普通人,他们有什么能力打得过从小就不停地锻炼格斗能力的科隆岛人呢?所以一船人的尸体倒了一地,一层又一层的尸体,在海浪的冲刷下,向着海底,慢慢沉了下去……
“他在搞什么鬼?”同伴在水下看了半天,米尔克是疯了吗?他不敢对着自己人下死手,又想护着其他人,这样下去肯定会死在队长手里的。
小心翼翼地让斗篷遮住脸,上了岸同伴不放心之下更是随手抹了一把死人的血涂在脸上。
“快,我们该离开了。”趁着盖文等人在前面抵挡,同伴只能拉起米尔克的手向着那一艘快要被暴风雨裹挟的越来越远的船上去了。
浑身是伤的米尔克任凭他拉着。
“喂喂!他们两个要离开了。”在米尔克旁边的科隆岛人说。
“专心一点,就当没看见好了。”另一个人说。
等到米尔克两人都上了船,才有人去向队长报告,“队长,那个叛徒和外来入侵者已经离开科隆岛了!”
“知道了!”队长听了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好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平静。
“你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吃错药了吗?”虽然船只颠簸不平,两个人都没有太过在意,同伴看着米尔克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我,我也不知道。”米尔克自己都不知道刚刚为什么冲了上去,只是当那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爱丽克妮的脸庞,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和冲动支配了他,让他忍不住上前。
第一次,米尔克觉得那些流出来的鲜血是那么的悲哀而且让人恶心,一种前所未有的思想在他的意识中开始萌芽,停止无意义的杀戮,生命还有很多其他美好的事情不是吗?
“嘛,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们还是逃出来了啊。”米尔克嘿嘿一笑。
“是啊。”同伴正想笑一声,却突然咳嗽起来。
“喂喂,没事吧?”看他一直咳个不停,米尔克急忙去扶他,靠近了却听到了一阵类似于拉风箱的声音。
“你……”米尔克愣住了。这是肺部传来的某种信号。他是简单的肺部病症,还是……
“哈哈,还是被你发现了。咳咳、咳咳咳咳。”同伴却还是笑了出来,“我也就差不多这几天了。”
这是科隆岛岛民都知道的一句话。
他要死了?
在科隆岛的时候,米尔克不知送走了多少人,然而今天,也终于到了自己这一批的人该离开了吗?
“我看这个不是很稳定,”两个人在摇晃着的船舱里根本站不稳,同伴看着米尔克,“一会我们可能会分开,你就不用管我了,当然,我也不会管你的。”
风浪越来越大,小船也颠簸地越来越厉害,终于,一个浪头打来,整艘船就这样翻了。
幸好两人在船舱里发现了几块木头,凭借着这个,好歹还能漂浮一会儿。
然而风浪之中,他们的存活机会又能有多少呢?
但是米尔克却隐隐感觉到风正在渐渐停止,浪头也没有最初那样惊骇了,天也朦朦胧胧地要亮起来了。
这个时候,米尔克看到一条黑色的影子正在向着自己的方向游了过来。随着那影子越来越近,米尔克终于认出来了,这个就是刚刚在那里守护着那些普通人的男人,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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