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犹疑地从岸边跳下,踩着泥泞的滩涂,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漆黑的桥洞下走去。
桥洞里很空很大,四处皆是黑黢黢的,湍急的流水声在洞里回荡,根本听不见其他的声响。
但崔绍却是盯着黑暗里的一点,缓走上前轻轻唤出声:“阿漓,是我。”
从黑暗中传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与无措,“崔郎中?”
“来,我带你回去。”
“不,不行,我不能回去。”蜷缩在角落里的阿漓拼命摇头,“我现在的样子回去,会吓着冯大娘的……你、你若看见了,也会被吓到的。你不用管我,我在这待上一夜,等明早恢复了,我自会回去的。”
崔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伸出手,准确无误地触到她湿冷的脸颊,坚硬如甲,像是覆了一层鱼鳞。但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满是心疼和愧疚,“你居然被逼得现了原身,都是我的过错,是我不该……对不起。”
“这河里游荡的水鬼无数,桥下的怨气太重,实在不宜久留,来。”说着,崔绍脱下自己的外袍,把阿漓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你瞧,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你了。你不愿回冯掌柜那里,那我带你回我的医馆,好不好?”
在只有水流声的黑暗里静默了许久,阿漓才轻轻颤颤地传出一声,“好。”
临近宵禁的时辰,街道上的行人极少,再加上夜色的遮掩,崔绍护着阿漓一路畅行,终于走到自家巷口时,却发现冯大娘的店门依旧敞开着,里头灯火未灭人影时坐时立,显然冯大娘还在店里不安地守着。
“怎么办?”阿漓将罩在身上的衣袍又拽紧了几分,有些无措地看向崔绍。
崔绍转眼回看过去,低语里带着笑,“你忘了,你上次是怎么从我的医馆里偷跑的?”
阿漓顿时大窘,“那、那赶紧走吧。”
他二人蹑手蹑脚地钻进一条只容侧身而过的小巷,曲曲折折地绕至医馆的后墙。距地一人高的墙面上,有扇半开的窗户。上回阿漓拿着食盒躲在屏风后,就是从这扇窗里偷偷跳出来,不告而别的。
阿漓站在窗户前踮了踮脚,犹豫了好一会才侧过脸朝向崔绍,但目光却落在自己的脚尖,嗓音低不可闻,“没有上回的板凳垫脚,窗户好像有点高,你能不能……”
她的话还未说完,崔绍就俯下身抱起她的小腿,将她整个撑了起来,“这下能够着了么?”
阿漓被他的动作惊得一颤,忍着挣脱的冲动,厚着脸皮继续蚊蝇般的细语,“再、再低一点,一点点……好、好了。”
若是当时有出来倒夜香的街坊看见,定会惊得下巴砸到地上。平时看着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崔郎中,现在却毫无半点礼教规矩地抱着一个看不出男女的人形,鬼鬼祟祟地从窗户里塞进自家的院子。
哎呦喂,真是世风不古,斯文扫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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