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行渐深了,醉酒的人们逐渐从热闹里散去。
陈伯早先搀着花继祖回房休息,偌大的庭院里徒留半醉半醒的花弄月。
夜色寂静,月色蒙蒙,一直深处芳菲阁的散灵儿才感觉到真正寒冷与宁静。
散灵儿抬起轻缓的脚步走近花弄月,他有一下没一下地举起坛子往嘴里灌,全然不顾洒落的酒水溅湿了衣襟,鬓角两旁的发丝散落下来,显得那般落寞与孤独。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扫了一眼,温柔地轻声唤道:“不语,过来,与我共饮一杯可好?”
说着,兀自从眼前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碗,将它倒满,递给散灵儿,“来,喝了它就不冷了!”
散灵儿紧蹙着眉,又是不忍又是心疼的责怪道:“你这又是何苦?你明明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心心念念的花不语!”
花弄月睁着迷离的双眼认真凝视眼前的女子,忽地,竟吃吃地笑了,“呵呵……原来是你,你们、长得可真像!”
说罢,又饮了一口酒,往身后一退,跌坐在地。
散灵儿一惊,然而花弄月毫不在意地就地坐着,双手紧紧抱着酒坛子。
他似乎是真的醉了,连声音都开始含糊不清,开始自顾自地絮叨起来,“那一年爹把不语带回蝴蝶谷,告诉我以后她就是我的亲妹妹,要我尽好做哥哥的责任,好好爱护她。她六岁,我十一岁,半懂不懂的年纪。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孩,长长的睫毛,一双眼睛乌黑发亮,她亲眼目睹了她父皇母后死去,所以,她的眼睛是灰暗的,没有光彩。你说,这么好看的女孩,我怎么能让她不高兴呢?于是我每天都带着她在谷里到处跑,春天看鸟语花香、夏天捕捉禅虫、秋天看染红的枫叶、冬天看皑皑白雪,我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最后,她终于笑了,那是世界上最动人的笑容。可是,她仍是喜欢安静,她喜欢一个人呆在一个屋子里,习字练画弹琴,有时候一呆就是一整天,饭也不愿意吃。她身体羸弱,常常生病,有一回我与她说了许久,她终于答应每天早上与我一起四处走走舒展身心。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她对我也逐渐产生依赖,愿意听我的话,会缠着我陪她一起玩。就在今年春天的一个早上,她走累了,跟我撒娇让我背她,我很乐意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快走回家的时候,她趴在我身上,突然跟我说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希望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你不知道,那一整天我有多高兴,七子说我整个人都快乐得要飞起来。可是……”
他说着,神情由回忆过往美好时的满足转向悲伤,“突然有一天,她生了一场大病,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我简直快要担心死了,爹四处寻医问方,她终于安然醒来。可是,她一醒来,整个人就变了。她排斥我的靠近,甚至,在我们毫无防备之下溜出蝴蝶谷。好巧不巧的,竟然就撞上了洛瞬息,洛瞬息正愁找不到我们,于是把她抓了去,后来的事情……不管怎样,我必护她一世周全。”他难过的叹了口气,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他喝掉坛子里的最后一口酒,随手一扔,酒坛子“砰”地碎落一地。
散灵儿站在原地,冷风吹起她的裙衫,她觉得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月光下,她与他的身影相得益彰,散发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独。
散灵儿有些难过,这样失意落魄的他哪里还有初见时的神采奕奕、器宇轩昂?她不禁很羡慕花不语,羡慕她能得到所有人的爱,也很倾佩花弄月对她不求回报的付出。
月光清冷,颤颤的感觉如一粒碎石,轻轻击在散灵儿似一潭温柔湖水的心底,轻轻荡漾,尤其是在这冰冷的冬夜,萧瑟的意境更是加重了她对眼前这名男子的怜惜之情。
这时,天空飘起了雪。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一片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
偶尔有一两片雪花拂落在散灵儿冰冷的脸上,迅速融化,变成一滴滴晶莹的水珠。
她缓缓伸出一只手去接不断飘洒下来的雪花,她转过脸冲花弄月静静地微笑:“下雪了。”
花弄月仰起头,雪花的冰冷让他有一丝丝的清醒。
“是啊,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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