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姐姐刘玉婷的讯问室里。
“你既然否认这视频里的人是你,那就是妹妹了?”侦察员问道。
女孩不说话。
“你不说话,以为我们就查不出吗?”被称作小余的女民警说道,“刚才已经给你们验过了,证实了视频里的女孩是你妹妹。我们奇怪的是,两年前你妹妹不是应该在老家吗?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你父母也证实了,当时你们两个只有一个人在这里。”侦察员看了眼一旁低头呆坐、神情落寞的父亲,补充道,”既然你说这人不是你,那就承认了这人是你妹妹,是吧?”
女孩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是还是不知道?”小余追问道。
“不是。”
“看来再问你也不会说是吧?”侦察员继续说道,“既然这样,我换个话题问。你为什么要来投案自首?是想在我们查到这段视频前,提前结案是吗?”
女孩还是摇头。
“回答民警的问话,别老是摇头。”侦察员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不是。”女孩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语调回答道,“我根本不知道视频的事。”
“依据我们手上现有的证据看,你应该和这案子没什么关系。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都已经证实了视频里的人是你妹妹。我们可以判断她有杀人动机,而她自己也承认了人是她杀的,你现在再怎么否认也帮不到她。”侦察员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帮她,就应该告诉我们实情。”
“之前,我们也跟你分析过了,如果你妹妹是被死者胁迫,出于反抗将死者推入河中,导致其溺水身亡的,符合防卫过当的条件;加上你们未满16周岁,又有自首情节,在量刑上符合从轻情节。”小余停了一下,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眼角落里坐着的父亲,继续说道,“如果你们都不说实话,你们两个可能都将被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你们俩姐妹可以无所谓,但想过你们的父母吗?他们会是什么感受?他们将遭受别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地生活一辈子,你们忍心吗?”
女孩似乎被触动了,哭着喊道:“所以我说了人是我杀的,和我妹妹没关系。”
“那就说你为什么要杀他?”侦察员也怒了,站起身,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我说了那天我晚饭后在散步,遇到了那个男的……”女孩被侦察员的举动吓到了,颤抖着声音说道。
“行了。”侦察员打断了女孩的话,像泄了气的皮球,失望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这时,讯问室的门被打开了。一名民警叫出了侦察员,并与他耳语了几句后又离开了。
侦察员再次回到审讯室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道:“你妹妹刚才说那天晚上,晚饭后她找你一起去散步,你说累不想去,是吗?”
女孩还是低头不语。
“你既然说不想出去,后来又为什么出去了呢?你父母说案发时你们两个都不在家?你去哪儿了?”
“丽丽她说谎,是我叫她出去她不肯,后来我才一个人出去的。”
侦察员不耐烦地搓揉着眉心,实在听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讯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了。一名办案民警推门进来,说道:“一会儿再审吧。现去看看妹妹那儿的笔录,她已经全部招了。”
办案民警说完转身正想往外走。不料,原本一直安静坐在椅子上的刘玉婷,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崩溃般地大声叫嚷道:“不是的,不是的,她说谎,她没杀人。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和她没关系。”
侦察员一听有戏,给进来的民警使了个眼色,那名民警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女孩泪眼汪汪地乞求道。
见女孩这副表情,民警们心下不忍,和缓了神色,放软了口气,说道:“说吧。”
女孩终于放下了心理包袱,把事情的经过全都说了。
原来,姐妹俩虽然从小各自生活在两个家庭,但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的家都在一个村子里,相隔并不远,两人从小就时常串门一起玩。因为父母的关系,两个孩子小时候也没少听到些冷嘲热讽的闲言碎语,所以和村里人都不太亲近,常来常往的就是两家老人那里,平时能玩的玩伴也就姐妹彼此。渐渐地,两个姑娘的性格越来越内向,不太爱搭理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在学校和同学、老师都比较疏远。
自从姐姐被带到父母身边后,两人只能偶尔打打长途电话,了解一下彼此的近况。直到,上学识字后两人就互相写信。再后来,为了方便家里联系,父母为爷爷奶奶买了一部手机。两个孩子就用家长们的手机发发短信,维系着联系。在她们十岁那年的春节,父母带着姐姐回家探望爷爷奶奶,不过忌讳村人的眼光,匆匆待了三天便离开了。离开前,虽然妹妹刘玉丽什么都没有说,但毕竟是双胞胎,姐姐心有灵犀般地感应到了妹妹对父母的留恋。她想到了自己五岁那年刚和父母住到一起时的那份依恋,突然便有了一个想法。回程前一晚,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妹妹。一开始,妹妹担心自己习惯了家乡的生活,对大城市有些恐惧。但在姐姐再三劝说下,妹妹终于同意了姐姐的想法。第二天,她跟着父母一起回了浦江市。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几年间,姐妹两个利用寒暑假见面的机会,彼此交换着身份,在不同的地点生活着。而她们内向的性格成了很好的保护伞,身边人都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直到初二,最后那个暑假。正如办案民警之前分析的那样,死者马思君无意间发现了刘家女孩有夏天在家洗澡的习惯。于是,有一次趁她洗澡之际,偷偷躲在后窗口,利用老旧木制窗框年久失修变形后留下的缝隙,对屋内进行了偷拍。至于刘强与马思君发生争执的那次,是不是就是这段视频拍摄的时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因为事发后没多久,女孩就回到了老家,这事也就没有了下文。
没想到转过一年,姐姐刘玉婷利用暑假来探望父母的时候,恰巧撞见了死者。马思君立即认出了眼前人,可能是那段时间他手头紧,于是拿出手机,将偷拍的视频给刘玉婷看,并开口索要500元。如果对方不给,就威胁要把视频截图后张贴在村里的主要道路口,让村里所有人都看到。刘玉婷虽然从小性格内向,但比起妹妹的懦弱来,她更坚强、有主见。于是,她当即告诉马思君自己没钱。马思君便让她想办法去问父母要,要不到就偷。她并没有理会马思君的要挟,而是选择了一走了之。她提前结束了和父母在一起的暑假,回到了老家。因为在之前观看视频时,她已经认出了里面那人是自己的妹妹。于是,决定立即回去找妹妹问问情况。不想妹妹竟然不知道自己被偷拍的事,一听就傻了。姐姐就宽慰妹妹说,反正现在在老家读书,父母那儿以后去的机会也少,就算去了也不见得能遇到死者。妹妹很信任姐姐,听到姐姐这么说,也就不再提此事。
然而,理想的美好永远敌不过现实的残酷。今年六月初,奶奶在地里干活时,由于刚下过雨的泥地较为湿滑,一个不留神就把腿给摔断了。父母不想让孩子给别人添麻烦,不由分说地将两人同时接来。更糟的是,就在案发前两天,妹妹在帮父母外出购买酱油、食盐等调料时撞见了马思君。而此时的马思君正因为钱的事儿和父母吵翻了,后又被民警警告了一番,心里正窝着一肚子火,不痛快着。看到刘玉丽后,便想起了之前被放鸽子的事,更加恼火。于是,再次拿视频的事向她敲诈钱财。刘玉丽被吓得不轻,回到家后又不敢告诉父母,也不敢哭,只得在晚上睡觉前偷偷告诉了姐姐。姐姐觉得这个视频的事儿不解决永远是个麻烦。可要怎么解决呢?她们又不能真的偷钱给马思君。再说,这一次他得手了,难保没有下一次。要想永绝后患,只有拿到视频。可,这要怎么拿?让马思君乖乖交出来是不可能的。姐姐刘玉婷这时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他马思君能拿视频威胁她们,她们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就想着也用威胁的手段逼他交出视频。
姐姐将想法和妹妹一说之后,遭到了她的强烈反对。妹妹认为这是犯法的,不肯干。但姐姐却告诉她,视频里的人是你,如果我们不拿到视频,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不但她自己身败名裂,还要连累家里人一起遭受别人的指指点点。姐姐还说,我们从小受的那些冷言冷语还不够吗?难道离开了老家在这里还要再承受一次吗?这话似乎触动了妹妹敏感的神经,她终于答应了。于是,两人计定,妹妹按照马思君说好的时间地点前去和他见面,并想办法吸引住他的注意力。而姐姐则提前找地方躲起来,趁机偷袭。待两人将马思君绑起来后,再逼他交出视频。
可令两姐妹没想到的是,这次的马思君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不但要钱,还企图非礼刘玉丽。他用手机分散了妹妹的注意,并趁她想抢夺手机之际将她钳制住。躲在一旁的姐姐一看不对劲,立即冲上前去,捡起地上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对着马思君的头部就是狠狠一击。马思君不料还有第三人,一时不防被打了个头晕目眩。但他思路似乎还很清醒,知道要紧拽着手机,不能撒手。不过,当他看到眼前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时,还是不免吓了一大跳。也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被姐妹俩抓住了机会,夺下了手机。同时,马思君也因为脚下踉跄滚下了河堤。姐妹俩抢下手机夺路而逃,沿途将手机扔进了河里。
毕竟年纪小,出了事后,姐妹俩都惶惶不可终日,魂不守舍的。在得知马思君死亡后,更是怕得睡不着。姐妹们商量后,还是姐姐拿了主意,决定独自一人去自首。她对妹妹说道,虽然手机没了,但是保不齐视频还有其他备份。你想,一个视频要在手机里保存两年,这种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已经将视频下载到了其他地方。如果案子不破一直查下去,警察说不定会翻出视频,到时就会闹得人尽皆知,而我们也逃不掉嫌疑,肯定会被带去问话。与其如此,不如我去自首,就说是在路上遇到,被他骚扰,失手将他推下河。有了嫌疑人,能破案了,说不定警察就不会再继续查下去,视频的事也就不会被别人知道了。可妹妹不同意,说警察现在找不到嫌疑人,也许查不出什么就放弃了。姐姐笑妹妹太天真,说还是以防万一的好。再说主意是她出的,她去认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妹妹一看姐姐态度坚决,也知道这会儿再说什么姐姐也是听不进去的。想着缓一缓再做做姐姐的思想工作。可没想到一觉醒来,发现姐姐不在了。心知不好,姐姐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一下子六神无主起来。又一想,事情是由她而起的,虽然她反对姐姐的计划,但毕竟也是参与了,不能让姐姐一个人担下所有的事。于是,紧跟着也去投案自首。没想到,正是妹妹的这一举动反而破坏了姐姐的计划。毕竟,原本的确有可能像姐姐所希望的那样结案。
“彭所长,你可真厉害,这一招诈棋用得妙。”那名审讯刘玉婷的侦察员感叹道,“要不是让刘玉婷听说妹妹全都招了,她估计到现在还不松口呢!”
“彭所长你是怎么想到用这个办法的?这可险了点,弄不好就弄巧成拙了,我们一般不敢这么干的。”分局下来的另一名侦察员说道。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当时这刘玉丽的确是招了,只是隐瞒了这事是姐姐策划和实施的这部分而已。”彭万里不以为意地淡然道,“是老马提醒我,姐姐可能是审讯的突破口。他一开始就说这刘玉婷不会无缘无故来自首的。”
“这老马眼睛是毒。我们一开始都以为这姑娘是为了保护她妹妹,想一个人扛下这事。现在看来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清楚自己根本就逃不掉法律的制裁。与其等到我们发现视频找到这俩姐妹,还不如自己先来自首。我们如果办案糊涂点,说不定还真按照她给的剧本走了。”副所长说道。
“是啊。这两女孩子从小在家乡受够了别人的白眼和议论,十分忌惮那些是是非非。与其说这姐姐是在保护妹妹的隐私,倒不如说是在自我保护。她是怕一旦视频暴露后,会遭受到世人更多的闲言碎语。”女警小余无奈地感叹道。
“别说这老马还真有两下子。”一名办案民警感叹道,“好多事儿还真让他说着了。”
“等有机会,我们得好好跟他学学。”另一名参与办案的民警说道。
“老马看问题一下子就能看到点子上。这可不是你们想学就能学到的,这都是经验呀!”彭万里不无得意地说道,“我到现在还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你们早着呢!”
这个有着半师之名的前辈还是深得彭万里的敬重。虽然,彭万里没有正式当过马爱国的徒弟。不过,由于父亲的关系,刚当警察那会儿,马爱国在工作上没少指点他。在他内心一直把马爱国当师傅看待,遇到难题时不自觉地就会依赖他。这习惯一直延续到了今时今日,日后恐怕也难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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