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府不到两月，就要被小姐逐出，只因自己“旷世奇才”，“不可一世”，小姐这到底是在褒奖自己，还是讽刺自己呢？他虽有些时候性情太过急燥，言辞也带着几分犀利，可这远不能抹杀他对小姐的一片赤心。若是将来认亲后耀恩有机会去云南的幽兰谷看看，便知道他们这些将帅平日里过得是如何洒脱而又无羁无绊的了。
风驰当下并未质疑灵犀的话语到底是一怒之下随口说出，还是果真替小姐带话，心中又气又恼。倘若是老爷或是大少爷的决定也就罢了，自己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下了这个狠心的偏偏又是他最疼爱和最没有法子的妹妹。
风驰强咽下从喉头涌上的血腥之液，起身回杏兰斋。
“师父！”耀禄打西府走来给姐姐请安，碰巧遇到了耀祖，二人便一同前往惠婉楼。耀祖平日和这个弟弟本来就没话可说，他现帮父亲打点着运送董家庄苏绣上贡给沽皇，身体也疲乏得很。本还想在耀禄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本事，只怕这个傻弟弟也一窍不通，更谈不上捧场了。
风驰将左手从胸前快速拿开，但还是难掩苍白的面颊和因剧痛所带来的青筋暴突。
“哟，风公子也在呢，真巧。”耀祖见风驰面色惨淡，心中一悦，想必是又被耀恩给训斥了。不过前几日听灵犀说耀恩要辞了这个守卫，免得常常被他搅得心神不宁的，如此甚好！自己的这个妹妹倒还是有眼见力儿识人，能把畔儿姑娘手帕私藏于剑鞘中的守卫，踹走也罢。更何况一身武术还是由巫术而来，也就父亲头昏眼花封了个“江南武督”，耀禄那个傻子还把风驰捧成个“师父”。
风驰拱拳叩首道：“见过二位少爷。”幸好自己功力深厚，还不至于当着二位少爷的面吐血，只是从心房最深处一抽一抽的撕裂之痛不定时地让风驰眉头紧皱。
耀祖上下打量着风驰，嘴角露出一丝蔑笑，“耀禄，我看你师徒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呀，连穿着的新衣看着都一模一样！”
风驰也不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来还是耀恩更懂这个口快心毒的大少爷。自己不过是头倔驴罢了，不甘在妹妹面前认输。
耀禄虽早就看出来了，却不想让师父难堪。毕竟师父传授武艺给自己，这两个月他可长进了不少，且母亲又吩咐自己多帮衬着师父，便佯怒道：“胡说什么呢？我的新袍是锦绣的玥娘给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耀恩姐姐都夸那衣裳是世间无二呢！好呀祖哥，我就知道你嫉妒我穿上新衣后风流倜傥抢了你的彩，我向姐姐告状去！”说罢，翻了个白眼，拔腿就往不远处的惠婉楼跑。耀祖一见耀禄又要先发制人，那个妹妹又是最偏袒弟弟的了，立马撇下风驰追赶耀禄去了。
倒好，落了个耳根清静。风驰继续捂着胸脯前行，他的暖心丸还在杏兰斋，回去后吃一丸便不碍事了。
话说耀祖耀禄二兄弟才跑到庭院里，就见小翠边用袖口抹眼泪边嘟着个嘴有气无力地扫着落叶。
不过是下人们闹别扭，耀祖一向懒得搭理这些闲事。倒是耀禄眼中看不下去，忙跑上前弓着背问道：“这又是谁惹着姐姐的小翠了？都入冬的天了，泪一流风一刮的，小脸还不得给割坏？”
小翠一听，索性哭得更大声了，倒把兄弟二人吓了一跳，“我左右不过是惠婉楼最低贱的丫环，又不是小姐的贴身姑娘，也没有哪个有脸面的爷儿收我做通房丫头，没来由让二少爷这般关心我。”
耀祖听着小翠哭得撕心裂肺的，心下也烦躁起来，只是这话似还有些来头，便硬着头皮耐着性子继续听。
“你又这样自轻自贱了，上次我母亲如何宽慰你的你都忘记了么？你其实百般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刚强，不爱让人。再过个两三年你也就出府了，你本能干，又是恩相府大小姐的丫头，倒时候谁不想上你家提亲？何苦想着做通房丫头呢？今后不许这样作践自己。”耀禄每每看到下人受了委屈或是心中一肚子苦水时，便忍不住上前劝解，这点倒和他姐姐有几分相似。
小羽见小翠哭得泪人儿似的，脸上口子早就一道道给刮出来了，心里也觉得格外酸楚。小翠虽嘴巴硬，但毕竟心底是好的。每回冯府放她们回家过年，小翠都要从乡里搜罗好大一堆干果和蜜饯，要是灵犀罚她们二人不许吃饭，她便偷塞些蜜果给小羽装到兜里充饥。
“小羽，你说说这是怎么了？”耀祖本不想插手的，只是他毕竟是大少爷，今后少不了要建立威严以服下人，今日就当作练手罢了。
“回大少爷，我可不敢说，先前都有人撂下话了，说我们二人不过是做奴婢的命，不懂规矩就该打，就该罚。合着我们就是奴婢的命，她是小姐的姑娘，仗着大少爷日后要纳她为妾，现如今就把我姐妹当狗屎一般踩在脚下......”
小羽还未说完，耀禄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嘘，别说脏话，都要过年了也不把自己比作些花呀仙呀的。什么狗屎，快呸呸呸！”
耀祖不听小羽的话也就罢了，听了登时雷霆大怒。自己不过是为了讨耀恩欢心才说要纳灵犀为妾的，哪里是肺腑之言？无非是把她当作眼线，帮自己在耀恩面前多说些好话，打听打听耀恩的事情罢了。现在倒好！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还这样欺负下人！要是耀恩也误以为自己对灵犀动情，那他可真是前功尽弃了。
耀禄恍过神细细思索了小羽的话，不对呀。他睁大眼睛慢慢回头看着耀祖，耀祖见耀禄的眼神放空，暗藏敌意，不觉心生警惕，“你干嘛？”耀祖问道。
“祖哥你真是不厚道！先答应父亲要娶家丽姐姐为妻，然后又说要纳灵犀为妾，还老跟在耀恩姐姐屁股后面说心里只有她一人。还问我干嘛，我问你，你想干嘛？你是想纳耀恩姐姐为三房吗？啊？”耀禄也干脆撕破脸来，要不是这个祖哥嘴巴又想讨好老爷，又念着讨好丫环，这些下人也不至于这么受气。一想到自己的耀恩姐姐楚楚可怜，每天对镜黯然泪下，那画面实在是太过凄美而又凄惨了！
耀祖听后，脸红得似熟透的蟠桃，使劲咽了咽口水，拳头握得咯吱响，却又不敢打出去。凭耀禄的功力，自己就算是手脚并用也干不过他一只手腕。
“你们两个丫头又在瞎闹些什么？看见大少爷二少爷来了也不知道沏壶茶水么？”灵犀刚从夫人房中回来。夫人近日身体不爽，嫌弃春芹照顾不周，做事也不如灵犀爽利，灵犀得知后便隔三岔五地去端茶倒水。还没走到惠婉楼前呢，就听到丫环们又在哭闹。她本想走进去就抄柴火一顿乱打的，谁知道大少爷也在里面，当下只好不发作。
“奴婢不敢，”小翠顶着桃儿一样肿的眼睛说道，“方才姑娘您教训道没有允许，不得擅入楼里，不然就得向夫人告状，因此我和小羽不敢进去。”
灵犀哪里料到小翠在二位少爷面前敢这般言语，虽所言不假，只是听着未免显得自己太不尽人情，只怕大少爷心下厌恨。正想着解释呢，耀祖早“啪”一个巴掌打到自己脸上，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灵犀就顿感脸上又辣又烧，狠狠地咬着嘴唇，眼泪却哗哗地往下落。
“你是怎么当姑娘的？啊？如此骄横蛮纵，肆意妄为。她们——”耀祖指了指小翠和小羽。“她们难道无爹无娘吗？啊？任凭你这样狠心虐待！还日后要做哪个少爷的妾，我不管你今后是作谁的妾，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是在我冯府，就容不得这么胆大非为的下人！”耀祖呵斥得面红耳赤，把自己和灵犀的关系撇得一清而楚。今年年初还当着耀恩的面发誓要纳灵犀为妾呢，翻脸就不认人了。
灵犀哪里还忍得下去，“哇”地一声大哭开来。自己爱慕了大少爷那么多年，对少爷比对小姐殷勤十倍不止。一旦得了点闲就去夫人那侍奉照顾不说，单单就说今年三月间大少爷在外面喝得一塌糊涂回来把自己给强了...自那以后，她压根就没想过做谁的妾了，自己早已是大少爷的通房丫头了呀。大少爷倒好，如今撇得一干二净，她还有何可辩。难不成要逼她抖出半年前的窘事吗？
“惠婉楼今日真是热闹呀，原来是祖哥教训起我的下人来了。”惠婉楼的房门被缓缓打开，耀祖耀禄不禁一愣。
“耀恩？”
“耀恩姐姐？”
原来她一直都在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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