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他父亲是您的学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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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第三次来滕达的家。
第一次是由老伴陪着,来给滕达送信儿,让他去面试。第二次是与技校的张主任一块来的。这次只有我一个人。
兩个多月的光景,面前的滕向阳又消瘦了许多,脸色蜡黄,精神萎顿。
见我进来,他只能用手示意,请我坐在他的身边。
滕达母亲端来一杯水,我接过来,放在了床头的小桌上。
他又示意滕达母亲、示意他儿子出去,我明白他有话要单独与我说。
滕达母子出去了,虚掩上门。
他喘息一会儿,觉得呼吸顺畅之后才开口说话。
他说:“杜老师,我这次病得不轻,我自己知道。想说的话,我已经对滕达他妈说过了。思来想去,仍是放心不下,还想跟您说说。”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转到床头的小桌上,小桌上有盒烟。我从中取出一支递过去,给他点着了。
他吸了一口,又接着说:
“我在三中上学时,您没见过我。您头一回见到我,恐怕就是文化宫大门口那次。您学生那么多,不可能都认识,但是凡在三中上过学的,却没有不认识您的,您留给我们的印象挺好。在孩子的心目中,您有风度,说话幽默,特别随合。严厉归严厉,谁都不敢不听您的话,但还都觉得您和蔼可亲。这回帮滕达找工作,他妈回来一说,我就知道,这位好心人一定是您。你到人家学校捣乱,不给你送派出所,教训一顿,将你放了,这就算不错了,谁还会费心帮你找工作……。我就不说感谢了,谁让我是您的学生呢!我让他妈请您来,就是想托付您,滕达工作的事,您还要帮忙……。”
他长出一口气,“除了我父亲,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滕达了……”
从他家出来,街上行人已稀少。
在昏黄的路灯底下,还可见到三三两两纳凉的。
我想吸支烟,却将打火机忘在了滕达家。
此时,我突然想起了俄国作家托尔斯泰,想起了他的《安娜.卡罗尼娜》,想起了那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社会变革,确实造就了一大批先富起来的人,但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也存在,那就是:也使一些人陷入了困境。
我打电话给人才交流中心的小黄。
她说:“我们这儿,一般都是介绍有某些专长的。像您说的这种工作,暂时还没有。”放下电话,不由心灰意冷。
不出所料,还没容我给滕达找到新的工作,他的父亲去世了。
听到这消息已是晚上,我立即赶到了滕达的家。
我不想再叙述我到了他家都见到了什么。
按照天津的习俗,有人去世,其家人见到来吊唁者要叩头在地。我一进门,滕达扑通一声,便跪地叩头。虽属习俗,仍让我甚为震撼,我赶紧将他扶了起来。我确实难以承受他这一叩。这一叩,于我太过沉重。
依俗例,我向死者、向这位不幸的人四鞠躬。
今天我正式见到了死者的老父亲。
老年丧子使这位体弱多病的老人也支撑着坐在床头,见到我进了他的房间,他想站起来。气力不支,脚站不稳,我上前扶住他,请他坐下。他屋里坐着许多人,都沉默不语。有人给我烟,我没点燃,放在了身边的桌子上。又有人端来茶水,我也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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