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县县城,神仙街鬼子楼旁的小屋里,诸葛癫悠悠醒来。跟以往不同,今天的他并没有一爬起来就去神仙街鬼混,而是架起了一口装满水的大锅,扔进去几把秋天晾干的艾草烧起水来。烧罢热水,诸葛癫沐浴更衣。哟!今天这日头没从西边儿升起来啊,一向不顾形象的诸葛癫咋洗澡换衣服了?
却见这诸葛癫更衣完毕,肃穆着脸进了那鬼子楼。噔噔上了二楼,吱呀,诸葛癫推开一间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屋子略显破败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坐北朝南,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将屋子里染上一层金色。屋子北面有一长条供桌,向东延伸而去,在东北角打了一个九十度的折,曲向南方。
东面的供桌上立着一尊比丘像,光头慈面,身披袈裟,右手持锡杖,左手托宝珠,正是那大愿地藏王菩萨。北面供桌,亦有一尊神像,顶负圆光,身披七十二色,左手虚拈,右手虚捧,却是那玉清元始天尊。两尊神像一佛一道,诸葛癫将其同供一室,莫非他是个道佛不分的江湖骗子?
诸葛癫此时面色庄重,伸手从供桌上取了六炷香,于长明灯上引燃,向着东方北方各行三拜,将香三三两分,分别置于两个香炉内。朗声说道:“弟子诸葛煜一叩大愿再拜祖师,昔圣物转生,鬼邪趁机而行,弟子今恭请玉拂,愿除魔卫道!”
原来这诸葛癫的本名是唤作诸葛煜。言罢,诸葛煜躬身来到北面供桌前,伸手取了供桌上一个长方锦盒。打开锦盒,却见里面躺着一柄拂尘,白须玉柄,通体泛着白光。
取出拂尘,藏于袖间,诸葛煜将锦盒放回原位,旋身走出屋子。锁门下楼,徐步走入神仙街,消失在行人当中。
姜秀随着黑猫下了炕,却被周老太太叫住。“秀儿,让你婆婆照看着陈锦,俺随你走一趟,看看这黑猫到底有啥神道儿。”“婶子辛苦了,娘,陈锦还小不能离人,您在家看着,我跟婶子跟着这黑猫去瞧瞧。”“哎,你们俩当心点,别有啥闪失。”
黑猫见姜秀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快步冲了出去。周老太太眼盲,姜秀扶着她走的慢,跟不上那黑猫,疾呼了一声慢,那黑猫竟真的慢了下来,看的姜秀连连称奇,心里却是更加相信黑猫此举似乎是跟陈锦离魂有关。
跟随黑猫一路向西,便出了村子。姜秀放眼瞧去,只见那黑猫跑到两颗大柳树下便停了下来。
只见此处,有一土坡,上面矗着累累小丘,有的小丘前立着长条白碑,正是八里堡村西的老坟坡。老坟坡坐西朝东,三面空旷,坡下赫然立着两颗大柳树。八里堡的人也不知道这两颗柳树是何年何人所植,在这长了多少年岁。
“怎么到了这个地方?”姜秀嘟哝了一句,扶着周老太太缓步走到柳树前停了下来,顿觉身子一寒。此时虽为寒冬,可正值下午两点多,按道理是不该这么冷的,况且,这寒冷是由内而发。想到此处,姜秀不禁打了个寒颤。
“秀儿,怎么停下了,这是到哪了?”周老太太觉姜秀停了下来不禁问道。“老坟坡下的大柳树。”“怎么到了这里!”听了姜秀的回答,周老太太心下一惊。“婶子你摸摸这柳树有什么不一样?这黑猫咋一直挠这颗树?
两颗柳树一南一北,并排立着,树冠歪向南方,瞧这样子像是北面的树在追赶南面的树,而那黑猫此时并不作声,只是一味的抓挠着北面的那棵树。
周老太太在姜秀的牵引下来到北面的柳树旁,伸手抚着树干,屏住了呼吸。过了约有三分钟,周老太太,长嘘一口气,脸上挂满了汗珠,张口说道;“秀儿,陈锦那一魂一魄找到了,就在这柳树之中!”
听了周老太太的话,姜秀心头一痛,抚着柳树呜呜的哭了起来,哭了几声似是想起什么,连忙说道:“婶子,陈锦的魂魄找到了,您是不是就可以帮他叫回去了啊?”周老太太一愣,继而摇头说道:“找到了是没错,可是老婆子是没本事叫这柳树内的魂魄的,秀你不明白,这柳木属阴,有固魂的本事,魂魄进入到柳木之中,自己是跑不出来了,除非有懂法术的道士才能将阴木中的魂魄引出来,你知道为啥新坟头上都要插柳木孝棒子么?就是怕去世的人化成厉鬼出来害人,才用柳木固住。老婆子我虽然会走阴探魂的异术,却不会法术啊。而且我刚才用探魂术试出来这柳树里不光有陈锦的魂魄,似乎还有一个魂魄,并且十分凶厉,老婆子差点着了他的道。”
“那边的瞎老太太!还真没发现你是个走阴家的弟子啊,老朽倒是眼拙了!”两个女人只顾攀谈,并没注意到还有人来到此处,姜秀循声望去,见从北面过来一个老头,此时已经走到近前。
“您是?”周老太太听见有人喊自己瞎老太太,却并不恼火,开口问道。“城北诸葛癫,老妹子可听说过?”听到诸葛癫三个字,周老太太顿时面露喜色,拉住姜秀的手急切的说道:“秀儿,陈锦有救了,活神仙来了!活神仙来了!”
姜秀瞅了瞅这老头,青衣黑履,面带猥琐,正是那神仙街上的诸葛癫,只是瞅这位这面相,断是与那神仙一流没有半点沾边儿,怎么看怎么猥琐!只是头顶四四方方九个香疤倒是略显奇特。
“秀儿,这位诸葛老先生可是个道门能人啊,他要是出手,陈锦保准儿平安无事,快求求诸葛神仙!”姜秀听了周老太太的话,转头又瞧瞧了诸葛癫,那扎眼的香疤怎么看怎么像个和尚啊!“婶子,这老先生不是道士,是和尚啊,他头上有香疤呢。”“那就更没错了,就是诸葛先生,诸葛先生早年出自道门,三十岁上改投了佛门,别傻愣着了,快求求诸葛先生,救救陈锦。”觉姜秀无动于衷似是不信周太太不免心里着急,连忙解释道。
“没想到在这平县竟然有人知道我诸葛癫的来历,老妹子倒是个明白人啊。”见周老太太认得自个儿,诸葛煜朗声说道。“先生莫怪俺们家秀儿,她年轻,没听说您老的名头,莫怪莫怪。”听了两个老人的对话,又着急自己的孩子,姜秀也就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当下赔礼说道:“姜秀不知道老先生来历,刚才说话不讲究,得罪您老了,姜秀给您赔不是了,您大人不记小过,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说着,救儿心切的姜秀竟跪了下来。
“可使不得,老头子受不得你这一跪!”见姜秀竟给自己下跪,惊的老诸葛连忙撇身闪过,上前搀扶。额滴神呐,这年轻妇人虽是凡妇,可终究是那位的母亲,自己受了她的跪拜将来那位返了真神不得把自己放进油锅里炸一炸?念及于此,诸葛煜急忙扶起姜秀,说道:“侄女儿莫急,老头子走这一遭就是为了这事儿。”
原来,诸葛煜昨夜见烛光闪烁,灵光一感,顿觉自己命中那有缘人要遭遇些磨难,连夜起卦算得始终。过了午时见到了天机时辰,便请了法器赶到这八里堡的老坟坡,正巧遇到姜秀二人。
诸葛煜走到柳树下,挽手从袖子里取了拂尘,朝着柳树扫了扫,张嘴说道:“怎么?是自己送回去还是让老头儿我请你送回去?”说完平地里竟是起了一阵旋风继而又归于平静。见到如此情景诸葛煜突然怒道:“好一个泣弟鬼!竟敢挑衅于我!老头儿念你可怜没有立刻出手,你竟不知道死活!”说完,扬手挥起拂尘向着柳树砰砰砰抽了三下,竟抽的这一抱粗的柳树抖了三抖。没想到看起来老弱的诸葛煜竟有这般力气!
被拂尘抽了三下的柳树,此时树皮竟是破了道口子,从里面依稀流出了些汁液,竟红彤彤似血,看得那姜秀不禁大惊失色,开口问道:“老先生,这树咋流血了?”听姜秀询问,诸葛煜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解释道:“侄女有所不知,这柳树内藏有一冤鬼名为泣弟鬼。说起这泣弟鬼...”
何为泣弟鬼?《百鬼夜行志》有载:阴七十五,百鬼夜行......有鬼生时为女,昼夜服侍亲弟,未曾有所怠慢,一时贪玩,致弟涉险命丧,其母重男,子丧殃女,虐杀之。鬼念姐弟之情,常夜引男婴魂魄戏之,又因弟而亡生怨,食之!...夜夜啼哭寻弟,故曰泣弟鬼。
通俗而言,就是说家中有弟弟的小女孩儿,活着的时候常常照顾弟弟,但由于一时疏忽竟让自己的弟弟陷于险境丧命,自己的母亲又十分重男轻女,见女儿照顾弟弟不周全竟让弟弟涉险死去,便虐待女儿致其死亡,死了的小女孩顾及姐弟情谊,变成鬼后常常夜里哭着找弟弟,常常勾取男童的魂魄陪自己戏耍,又因为自己是因弟弟而惨死,心里生怨,戏耍完男童的魂魄便会将其吞食,这种鬼便叫做泣弟鬼。
眼下这诸葛煜挥动道门法器玉拂尘打中了这泣弟鬼的真身,柳树上流出的红色汁液便是那泣弟鬼的鬼血。
诸葛煜解释完,姜秀唏嘘道:“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孩子更是无辜,且有被吞噬魂魄的危险,心里便更加急切。“老先生,您现在打中了她的真身,我那孩子的魂魄可能出来?”
“看这柳树有些年岁,怕是这鬼也是个修炼已久的主儿,恐怕不会就此服软,待老头子我行咒请了这玉拂尘的真神,再给她来上一下!”说完,诸葛煜朗声念道:“玉骨仙丝铸真身,混沌清气就元神,弟子恭言号归位,玉拂一出鬼邪镇!”砰地一声,那玉拂尘又狠狠得抽在了柳树上!
姜秀并没有发现,那柳树应声冒出一团黑气,黑气着地化为一满身伤痕的白衣女童,此时,那女童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