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日,宜出行。
清晨,鸟儿欢快的叫着,似乎在庆祝这个大战之后还不曾倒下的国家。
新邑城门守将白城刚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一个无比畅快的懒腰,“活着真他娘的好!这群该死的鸟,每天都扰老子清梦。”从河西大战撤下来就当了守城门的差事,每次醒来都如此想。这时刻,想必那群小崽子们来没有开城门吧?“这群兔崽子,好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怎么临撤退,给老子丢了这么大的脸?”
牢骚发的差不多了,洗漱也结束了。
“得,还得老子开门。回头好好收拾这群王八羔子!到底老子是将军还是他们是将军?!”白城嘴上不停说道他的那些手下,脸上却堆满笑容。
或许是还早的缘故,街上行人三三两两,无比冷清。这座不太雄伟的都城城门,迎来了第一个出城门的人。白城没有想到,一个包袱背在身,手牵一起黑色瘦弱小毛驴的人,居然是公子翊!一脸错愕的白城还来不及给公子请安,就被年轻的秦泗翊按住,示意他不用出声。
“白城,送我一程,我有事要交代一下。”秦泗翊拉着白城的手,压低声音说道。
“诺!”白城不敢违背,公子交待事,想必不是小事。
“以你的才能,把你放在这里是有点大材小用了。”秦泗翊说道。
“公子,您太抬举末将了。”白城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表情分明就是“你说的太对了,末将受之无愧”。
“别犟嘴,你的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吗?”秦泗翊无奈说道,“本来是准备把你安排到大虞关驻守,防范南梁。经此大战,国穷民疲,再也经不起折腾。你嘛,我还不了解吗?不安分的主,给你点好处,就像恶狼闻到鲜肉。所以,这次才借你的兵闹饷的事把你给扣下来,留在国都当守门将。”
“不明白!”白城一脸茫然的说道。
“你个榆木疙瘩,什么事都要我说清楚?”秦泗翊敲了敲白城的脑袋,叹了口气,“方今我大雍全面转入守势,八国肯定会不断派细作潜入新邑,刺探大雍,散步流言,你要掌握好这部分人。在这个复杂时期,流言一起……”
“我懂,公子放心,末将会全力以赴的。”白城也不是那种有头无脑的人,有些事一点就透。要不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上千夫长。
“好,你办事,我放心!”秦泗翊微笑拍拍白城的肩,“在这里好好磨砺,以后有真正大仗要打的。等你历练成熟了、稳重了,我大雍也该破壳而出了。
“有空多读点书。”临走一脚,秦泗翊还出给了白城一个难题。
“公子,你这不是为难末将吗?斗大的字刚识全,读书……”白城为难说道。
“少废话,等我回来,考校你《兵法韬略》《圣学大观》!”秦泗翊用命令的口吻道。
白城听到这句话,脸都皱成苦瓜。
“好了,就到这里了。等我回来,希望你能长进点,要不就一辈子守城门吧。”秦泗翊哈哈一笑,从白城手中接过驴辔,扬尘而去,留下苦瓜相的城门守将。
国公二十五年三月末,公子秦泗翊一驴西去,朝堂只知道他去了大雍故都居庸城。
秦泗翊骑在驴上,一路向西。说是向西,其实是向西北去。悠哉游哉的公子一身平民装扮,既然要走,就有得一身土气,乡土的气息才能看到最真实的大雍全貌。此刻,骑驴顺着西北官道上而走的秦泗翊,想起了临行前夕在宫中老国公书房里和老国公的交谈:
“公父,孩儿准备秘密出城,游历一番,考察我大雍民俗民情。”秦泗翊对老国公说道。
“原本应是如此。不过为父这次流矢落下病根,不知何时就下去叩见列祖列宗了。那时恐防朝中有变。”老国公也希望儿子去勘察一番大雍土地,他是自小混迹民间,白手起家,夺回国主之位后,才做了些符合当下实际的政策,经过慢慢积累,才扛下来冀国的三次灭国大战。对于一个从小没吃苦的继承者而言,多了解国情是大有裨益的。可自己命不久矣,临死嗣君不在身侧,难保国家安稳。
“有大哥在,乱不到哪儿。何况我可以随时通过匕首了解新邑消息,一有风吹草动,立马赶赴新邑。”秦泗翊很决绝,这可是最好的机会了。
“那好吧!去吧!”老国公看出了儿子的决心,只能同意。“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就明天吧!”
“带多少人?”
“明面上一个不带,暗地里有匕首就行了。”
“怎么瞒过列国?”
“乞祀将至,公子翊代国公回故都祭祖,入祖地宗族学习。”
“好!很周到!”老国公很满意,儿子的安排很周到。
“公父安心养伤,翊儿告退。”公子翊作了个长揖,在退出书房前,“公父,您安排的我都知道。您又何必逼大哥在太庙发下毒誓,写下血书?这祖宗基业到头来还不是姓秦?大哥继承社稷,翊儿甘愿辅佐,保我大雍江山!”说完转身大踏步走出了书房。秦泗翊对这件事确实很愤怒。当他得知秦汜竑从遥远的西北莽原被招回来,就赶紧跑来和他叙叙旧。尽管大哥和自己不是一奶同胞,但是,从小就跟这个和自己大了近十岁的哥哥要好。公父夺回政权初期,还有那么几个县不得不静下心来好好收拾。大哥就带着自己习武念书、骑马练剑。可以说在年少的记忆里,大哥就是一个小公父。可是他还是来晚了,正当他准备离开时,远远看见大哥表情有点痛苦,左手包扎着,鲜血滴滴。这一刻,他什么都知道了。
老国公看着公子翊即将消失的身影喃喃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啊哦”一声,把正在神游太虚的秦泗翊拉回现实。只看见官道对面来了一头驮着粮食的小母驴,感受着坐骑撒蹄狂奔,秦泗翊哭笑不得,这头瘦驴从没有跑得这么快、这么欢实过。随即立马醒悟过来:原来又到了发情的季节。
对面赶驴的老头看到一头驮着人的驴对自己猛冲而来,赶紧吆喝着驴停在官道边上。没想到驴依旧对自己跑来,吓得老头抛下驴就跑。没想到,这驴在即将到达的瞬间,突然停了下来,驴背上的秦泗翊一不防备,向前飞了出去,摔了结实。自己的驴则和那头小母驴摩头擦鬓,好不亲热。
秦泗翊从地上爬起来,弹弹身上的灰尘,不好意思地拍拍手,向老人抱拳一拜,“老丈,晚生失礼了,吓到老人家了。”
“小先生切勿多礼,老头子怎么敢当呢?”老人赶忙回礼。雍国以武立国,是一个崇尚武力的国家,本来一直都看不起白面书生。但是四百年前,当时的国君秦奏,死后谥号明,即后世尊称的雍明公。任用白面书生尹百叶内修国政,外和夷族,息兵戈二十年。二十年之后,明公西拒莽人,东拓疆土,兵出尧关,称霸天下。自此之后,野蛮善战的雍国百姓,对读书人异常尊敬。
“应当的,应当的。”
“小先生听口音是新邑人士吧?这是要往哪儿去?”老人家在官道上行走那么久,不见一个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先生,自然要交谈一番,也趁机小憩一会儿。
“小子欲西北而去,经居庸抵莽原,好增长见识。古人云:读书万卷,不如万里行路。老丈,小可认为书上得来终觉浅。”秦泗翊姿态很低,没有公室公子的派头。他知道,在这邦国的荒野,知识再多也不如老人家的经验。
“好志气!”老人称赞道,“这个时代,像你这样的读书人,其他国家老头子不知道,但是在雍国确实很少见。”
“老丈谬赞了。小可就是觉得不可荒废大好时光,走走看看也是人生的一种修行。如今大战之后,百姓疲态尽显,这是考验一国底蕴的时候。小可想看看我大雍如何在这四战之地立足六百年的?!”秦泗翊不怕和老人说实话,因为老人口音是居庸人士。老雍人的精气神三两句话就能感受到。
“不错不错。”老者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看看太阳,说道:“精神养的差不多了,是该动身了,要不今晚只能露宿荒郊野外了。”
“是不早了。”尽管觉得和老丈有缘,想再说道说道。但是秦泗翊还是要赶路,游历的时间可不多。
“年轻人,看在我俩驴这么有缘的份上,给你个东西玩玩。好好保管,说不定哪天有用。”老者说完,丢给秦泗翊一块黑色类似于令牌的物什。然后强行分开正在亲热的两头驴,上路了。
秦泗翊来不及端详令牌,就把它放到包袱里,赶紧问老者贵姓。老者只是回答:“萍水相逢他乡客,缘何笑问曾相识?我是赶驴人!”
“真是个怪老头。”秦泗翊微笑着摇摇头,转身跨上瘦小的毛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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