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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惊闻(2 / 2)

七爷的眸光中带着担忧,缓缓摇头,迟疑地说道:“钱掌柜的,这行商走口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不过看这模样,今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交谈一番,钱掌柜见没什么结果,便入了帐中。七爷巡夜,对着那几人喊了声:“你们几个嘀咕什么呢?今晚招子都放亮些,越到这时候越松懈不得。”

方才说话的三儿,在黑暗中展开笑意,道:“得着了,七爷!咱们在口外那么多股鞑子下都趟过来了,现今入了宣府,谁还敢咱们打主意。”

“就算有咎子,就冲七爷您的威名,谁还不给三分薄面,都是道上走的朋友,明事理些的自不会与咱们为难!”

却见七爷闻言脸色骤然一变,冷声道:“你个狗娘养的,少他娘的给老子乱嚼舌头,这次虽然保得是趟货镖,却也马虎不得,干这行就得有规矩,今儿都给我打起精神,到了大同我给大伙分红!”

训斥了几句,见那青年有些悻悻,他才转过头来,见静坐篝火旁的苏景依旧没有移动的意思,随即冲二子使了个眼色,道:“小兄弟适才遭难,想来身子还弱得很,这外边天寒地冻的,还是尽早回帐中歇息吧。夜黑路难,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外边的爷们招呼。”

七爷方才说完,二子就扯起他,不由分说放进帐中。青布棉帘放下,门口处不远处还安置了单独的岗哨,苏景有些呆怔地坐在其中,许久才苦笑一声。

看来这七爷是对自己不放心啊,处处提防,不过倒也没错,行商在外若没这么点谨慎,只怕九条命也早败光了,合身钻进羊皮褥子躺下,外侧寒风怒吼,骡马低嘶,也渐渐没了声息。

不过置身在这冬季荒原上,毕竟没有后世那么舒服,饶是扯紧了羊皮,寒风还是不住的从缝隙中钻进来,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黑暗沉静,帐子随着寒风轻轻摇摆着。

苏景躺在那儿,昏昏沉沉的冻得根本睡不着,不由胡思乱想起来,半日内虽然经历了这多,不过在这夜深人静之际,回想起来一切还是如此的荒谬难以置信。

辗转难眠,苏景枕着手臂,默默地回想着半日来经历的事,耳畔只有疾风劲草,苍莽而过的怒吼,置身在这人命贱如草的时代,原本的熟悉消失,自己身无长物,不见亲友。

这种孤独无依的感觉,夜深人静中也难免诞出些许绝望来,如今苏景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指点江山,雄图霸业的豪壮,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怎样能不择手段生存下去!

帐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自己细微的呼吸声。许久后,苏景幽幽的叹息一声,如今自己既然得了诸生的功名,若是有选择的话,还是先回去再做他念。

胡乱的想了许多,还是不得要领。寒夜难捱,褥子里的温度渐渐冷下去,裸露在外的脸已经冻得冰凉,下意识的紧着羊皮,也不知道此时外侧巡夜的汉子怎么熬得住。

尽力蜷缩着身体,困意袭来,苏景打了个哈欠,睡不着也只好闭眼睛假寐,许久许久…

渐渐的,梦中他又见昨日,似寻常揽着妻子的肩膀,触觉都如此真实,软软的,清晰的体温。抱在怀里是这样的踏实,轻微的气息充盈似海,身上也慢慢地暖起来。

半梦半醒间也难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耳际处似有故意低沉的声音交流,凝神细听,寒风轻送,以防出事儿,这些帐篷扎得极近,因此断续间,听来并不费力。

夜风越来越急,骡马在圈子里不安地刨着冻土,不时发出一声低沉嘶鸣,阴云散去,无尽苍穹中清澈遥远,随着时间的推移染上些许苍白光泽。

自青布棉帘的缝隙侧看去,寒风劲厉,吹得篝火上的苗子摇晃不定,忽长忽短。荒原的夜里静的有些可怕,这个时辰怕是谁都睡了吧?

也只有他这个来自后世,过惯了舒坦日子的冒牌秀才,才会在如此深夜胡思乱想,侧耳听去,忽闻七爷的话:“钱掌柜,味道有些不正啊,这路我走了近十年,太古怪了些。”

“怎么?是不是今天的那个诸生有问题,我也觉得路数有些不对,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关键是他的身份,似乎算准了咱们会带陈大人回来似的。”帐内又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应该不会,就算真有问题,进了咱们这儿,给看死了。何况又是个读书人,能有什么用处。自口外,似乎就有些反常,鞑子的消息似乎就出奇的灵,无论怎么改道。”

“按说表面上咱们这次押地只是趟皮货,也不多。这玩意虽然在关内值些钱,但鞑子根本看不上,原本还觉得没什么,不过昨晚听了苏先生的话…”

七爷的话顿了顿,随即才接着说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些厂番得了咱们的消息,故意透露给鞑子兵的?进关后连小股的绺子都不见,太平静了,只怕…”

随即帐中沉默了许久,才听到七爷叹息道:“按照这种情况,明晚迟些才能抵达浮梁。把他送进去,我们马上就撤,不过城外二十里的那片山林是个扎手的地儿,怕是不好过。”

“对方只需要派些轻捷的好手过来,制定周密的预案,就能轻易把咱们给拦下。不过想来他们也不敢动用马队,左右也只能硬闯。当然要是能说服陈大人改道,那自是再好不过!”

“你只怕不了解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听我的。”钱掌柜回道:“即使知道是死,他也不会退缩的,更何况听了苏先生的话,不管怎么样,都只能走下去。”

依旧是许久沉默,似隐约弥漫着一种担忧的气息,七爷沉声道:“十年前我奉王爷命,五入漠北打探你们的消息,这条命早就不惜了,为了大计,只要能将他送到,怎么都行!”

钱掌柜欲言又止,提醒道:“相信汪直还没有这个胆子敢来刺杀陈大人,如今想来怕是还上边的意思多些,如此王爷怕也…虽碍于兵权还动不得,但日后可说不准,咱们得早作打算!”

寒风凛冽,后边的话就听不清了,忽听到帐帘一掀,有个壮硕的身影走出,站在青布棉帘前许久,似是在想着什么,不过终究还是走开了。

苏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帐篷,落在了无尽苍穹上,许久一声叹息。只想安安稳稳的生存下来,如今看却也不是什么易事!

回忆起老者持在指尖处的竹节,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多半是对的,只是不知道明日还有什么凶险在等着他,即使自己猜到了又能有什么用?

呆怔地看着帐篷顶,苏景的脑中浮现出这半日中的痕迹,无论是旅途中镖师们表现出的谨慎态度,还是不由自主乍现的气质,无一不在预示着他们的身份远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老者对他有种另眼相待的意味,尤其是看向那枚方巾的时候,目光深处的怀念是做不得假的,也正是这一点,令得他觉得有些奇怪。

按说大乾帝国这些行商的镖师们,不应该会对诸生诞出这种莫名亲近的闲情逸致来,他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半日内始终注意的是这些精壮的汉子。

如果猜测不错的话,那些看似散漫的人应该都是行伍出身训练有素的好手,尽管他们竭力掩饰,不过骨子中透出的气息就与其他人相异,看来自己的命运如何,还尚未可知!

黑暗中,苏景无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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