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王耀的脸给杜渐的感觉，就像戴了一副面具。
不管是王耀横眉冷对孙奶奶指的时候那惫懒的样子，还是王耀看到杜渐送来的“安苏出品”食物时候贪婪的样子。虽然他表情很丰富，但却让杜渐感觉，这个人脸上戴着一副精致的面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完美面具。
但王耀越笑越大声，笑的整个房间都被他的笑声震动，杜渐却觉得，王耀十年来在众人面前戴着的那副面具，好像在这短短几十秒的笑声里，完全的摘了下来。
过了一会，王耀还在笑，杜渐叫他他也不理，只是一直在大声的，听起来很开心的笑。
杜渐害怕王耀出事，打算上去给王耀来一耳光——《范进中举》的古文杜渐可学过，范进失心疯了，他的屠夫岳父就是这么一下把范进打回正常的。
杜渐扬起手，又放下。他怕自己手劲太大，打坏了王耀。
想了想，打伤了王耀也比王耀笑成失心疯强，于是他狠狠心，一巴掌就朝王耀脸上扇去。
杜渐的手在空中带起了呼呼的风声，朝正仰天笑着的王耀脸上扇去，他多年练刀积累下的基本功，让他这只右手轻松的拥有了常人难及的速度和力量。
令杜渐想不到的是，王耀竟推开了杜渐的巴掌。
杜渐只看到王耀似慢时快的伸出手，用中指食指无名指三根手指的指尖，按在杜渐手心，把他的手按了回去。虽慢，却稳定如山。
杜渐惊疑不定的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什么都没有，还是白嫩如初。自己那一下虽然没动用入境的力量，但是也有点收不住手，估计得有自己以前接近极限的力气，这一下要想挡下来很容易，但要像王耀这么轻轻推回来，那可太难了。
王耀停下狂笑，但嘴角仍然弯着，他看着杜渐，看了很久。
杜渐下意识的缩紧了菊花，他可不知道王耀这么看他是打算干吗。
王耀摘下那带着的“表情面具”之后，人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样。
倒不是说他的五官有什么变化。确切的来说，鼻子还是鼻子，嘴巴还是嘴巴，但王耀的双眼，已经不像之前那种熬夜后的浑浊，而是深邃无比，其中蕴含的睿智，让杜渐差点错误的认为眼前的王耀变成了路边那种晒太阳的老头。
那种老头，在别的老头喷着唾沫星子和人胡侃国际局势的时候，只是懒洋洋的坐在马扎上晒着太阳，但眼中看透世事的神情，却把身边正分析国家大事领导人决策的同龄人彻底比了下去。他们一生经历的风风雨雨，让他们就像海边的岩石一样，稳定厚重，看沧海桑田而巍然不动。
杜渐感觉到的，就是那种虽不言不语，但能看穿一切的，老者的眼神。
王耀上下打量着杜渐，又拍了拍杜渐的肩膀。杜渐不知道他要干嘛，于是只好任由他施为。
过了好一会，王耀才开口说：“你入境了，但是入的不对。”
杜渐大惊失色。
他怎么知道我入境了？他怎么知道我入的不对？等等，他，会武？
杜渐呆了，这是他第一次走眼。
武林中人，都会带上“职业病”。比如腿功了得的高手走路脚抓地，比如练拳的高手手指骨节粗大，而手背与指头连接处的第一骨节却全是平的，比如原先的杜渐，两只手上特殊地方的淡黄老茧，足有半厘米厚。
这些小细节，能让武林中人快速分辨出同类来，这也是杜渐之前很快就能看出馄饨摊大婶是会家子的原因：
那大婶转身下馄饨的时候，并不是像普通人一样，头先动，身子和脚再一起转动。她先是一脚后撤，头和身子都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那一脚踩得是八卦步，直到脚尖踩到正地方，大婶的浑身才向下一压，快速转身到案板前。这种小细节，只有常年练武的人才能看得出来。普通人看到这种动作，只会觉得大婶哪里有些怪，却说不出具体哪里怪来。
大婶煮馄饨的手法暴露出来的更多，她抓馄饨的手法和下馄饨的手法，组合起来正好是上极手最基础的两手：巽手和震手。
杜渐了解过上极手，所以才能一眼认出大婶来。就算他从没看过上极手演武，多给他一会时间，他也能看出来。
事实上，国内武术，能让杜渐一眼认不出来的真不多。他十分期盼能接触武术界，但因为有师命阻拦，他一直憋着，所以着实在闲暇时看了不少东西。
但眼前的这个和杜渐住同一栋楼的王耀，竟然让杜渐走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王耀看着惊诧的杜渐，温和的笑了笑：“别害怕，我不吃人。”
杜渐紧张的笑了笑，但浑身都放松下来，只有两只脚后跟还是稍稍悬空着。
——脚尖是步法里最关键的地方，所有的武术步法，无论国内国外，拳脚枪剑刀，步法都是依靠脚尖来控制的，每当紧张的时候，杜渐就会只用脚尖站立，方便移动。
“我在这住的时间也够长了，既然马上就要搬家，那么关于入境，也该替你那不负责任的王八蛋师傅，好好的讲解讲解。”王耀看着浑身放松的杜渐，赞许的点了点头：“你基本功挺扎实的，所以才刚开了门就能入境，最近碰上生死关头了对吧？”
杜渐点了点头，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耀睿，你。。。。。。”
“这样吧。”王耀打断了杜渐的话，他拿起手机看看，然后对杜渐说道：“半个月以后萌战第一场就分出胜负了，那时候我就会搬家，很久以前就想去扶桑住了，半个月办签证啊买机票也刚刚够，嗯，八月七号，星期三，是你锻炼的日子吧？你就去你锻炼的那个山头等着，有点耐心，我肯定会去。”
杜渐刚要说话，又被王耀伸手打断。
王耀此时的气势，把杜渐压的死死的，从杜渐紧张的备战状态就知道了。王耀并未在乎这些，他只是大大咧咧的继续说：“那天晚上，我会好好给你讲解一下【入境】是什么。就这样吧，哦对了，以后安苏那个小丫头给你熬的大补汤，你能不喝就尽量别喝。那个小丫头是有钱，可千年人参也不是这么乱用的。我之仙草你之毒药，你现在入境了，再喝这种东西，你活不过一年。”
王耀走过去，用两根手指拈起一片“甘草切片”，笑着对杜渐说。
“还有冬虫夏草啊，雪莲汤什么的，确实都是补中益气的玩意，但是你受不了的，贪心是习武大忌，这个你知道的。”王耀简短的总结道。。
接着他笑了起来，感觉重新带回了那副面具。
他笑嘻嘻的说道：“好了，别傻愣着了，滚蛋滚蛋，别耽误我参加萌战。”
杜渐脑中满是疑问，但王耀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杜渐拿着瓷盆乖乖转身。
恍惚间，杜渐隐约觉得王耀的话，他“一定不能违背”。
于是杜渐听话的滚蛋了。
出了门，一个词突然闪过他的脑海：惊门。
惊门是八门之一，但几乎没有人专门去锻炼这一门，因为这一门只能算是练武之人的小小福利。所谓“杀气”，所谓“王霸之气”，其实就是惊门的效果。这种气势上的东西，听起来很牛的样子，但是这世界上神经病和二愣子那么多，到了关键时刻往往没什么大用处。而且练武之人都经过了心性磨练，惊门对付一下心情稳定的普通人还好用，对上练武之人，就等于白瞎。
但能让心志坚定的杜渐也乖乖听话，假如王耀不是主修惊门，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在那一刻清楚的知道，王耀在武术上的实力，和他绝对不是同一个等级。如果说杜渐是刚刚学会展翅的雄鹰，那王耀，起码也是远古翼手龙！
他慢慢上楼，想起早晨在床上做的决定，默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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