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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新历1755年,十月三十日,夜晚。]
“咻——”
这个声音很响,很清晰;只听到了这一个声音,犹如直接印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那是流星……‘不可能的流星’。”
从很近的距离,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
生涩的话语。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右手,缓缓地移动到那张小脸之前,将那些发丝捋开,动作轻柔得、宛如在抚着一朵娇弱易碎的花朵。
“我……没有名字。我也不需要名字。”
“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一件事。”
(……一件事?)
“我、能满足你的一个心愿。”男子平静而字字有力地说道,像是在说出一个上古的咒言。
“一个……心愿?”
(我……这是听错了吗?)
在这个寒冷而残酷的世界,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平白无故地说要满足自己一个心愿呢?
然而……
“是的。”男人淡淡地说道,“其实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愿是什么了,不过、在世界上,没有从天而降的午餐。如果要实现这个心愿,则需要等价的条件来交换。
“而我,也仅仅是提供给你这样的一个交换的机会罢了……”
“真的……吗……”稍低下头,她轻声呢喃着。
(原来是这样啊……)
等价交换的原则,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没有人会接受没有任何回报的差事,此即是现实;而当你一无所有之时,自然就不会有人心甘情愿地为你卖命。
可问题是……现在的她,还拥有什么呢?
拥有什么,能够足以用来交换自己心愿的东西呢?
“没错。”仅仅简单回答了两个字,他便继续道,“想听一下条件是什么吗?”
(条件?是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么?但是现在的我明明……)
略微迟疑了一下,她旋即轻点了点头。
(……还是先听听条件是什么吧,反正又不会因此损失掉什么。)
事实上,即便真的会损失什么,至多——
也不过是自己这样一条卑微至极的生命罢了。
“好吧……那么,”他缓缓地将双手摊开,间隔数尺的距离,然后低声喝了一声。
“艾奥柯恩之刃——”
……………………
(眼睛……可以看得见了。)
“……”小嘴抿起,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
洁净的镜面内,反射出了一副惟妙惟肖的少女脸庞,是这样的俏丽而稚嫩。
一双重新获得了视力的血红色瞳孔,冷漠地透过镜面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没有喜悦,没有紧张,更没有一般的失明人重新获得光明之时的那种欣喜若狂;她是如此的沉静,好像不知道该如何用这样一双崭新的眼睛表达任何一种情感。
(可是在获得了视力的同时……)
随意地瞥了一眼身上的那件华贵的红色裙袍,视线便随即转移开去,移向侧畔。
纤细的左手,正轻轻掂着一束火红色的长发,鲜艳夺目。
(我也不再是“我”了。)
改变的不但是单纯的发色与瞳色,更是身份与地位的——
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衣侧口袋中伸出的右手,顺带撩出了一块银色的雪亮之物。
被一条狭长坚固的锁链串起的精致十字架,在她小小的手掌中是这样的硕大沉重。
因为这不但是一支装饰性的挂坠,亦为——
权利与身份地位的象征。
一旦接受了这只十字架,并亲手捧起了它,就意味着……
她,不得不踏上为一个庞大组织卖命的责任。
——其名为,“光明教会”。
回过身去,双眼漠然看往房间中央处的那盏茶几。
两把血红色的刀片,静静地躺在这张古典式的、刻满十字架烙印的木质茶几,散发出嗜血的气息。
(接下来,我终身都必须要尽心尽力、为教会服务了;不能,再有一点自由可言。)
……………………
这,是一个交换。
一个简简单单的交换,用一生的自由来换取两只明亮的眼睛。
并且——
“手臂向上抬一些!”
达成了这样简单之交换的她,就需接受武技的传输。
咬着下唇,血红色瞳孔间冷静而决然。
为了进行训练,她早已换下了原本身上所穿着的那袭高贵典雅的红色长裙,改成一身结结实实的银色骑士铠甲。
量身定制的铠甲,与她的瘦小身形十分相称,将这不足十一岁的小女孩牢牢封堵于金属的外壳之中。
瘦弱的手臂颤抖着,硬是不顾铠甲内部与手肘部位的磨损,把一柄大小适中的骑士剑抬举至与剑齐平的位置。
剑身,剧烈地抖动着。
就算是中等的骑士剑,那也是健壮的成年骑士所使用的,以它重量根本不可能允许寻常人坚持多久。
可她就是这样死命举起来了,以羸弱的十一岁女孩身体。
“很好很好!”
黑色短发的青年人,同样身穿一套银色的骑士铠甲,没有戴头盔,只是在微笑着,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小骑士。
墨蓝色的双瞳内,满是鼓励。
已经成为了她的养父,这位年青的教皇,也自然同时也肩负起了亲自训练这块璞玉的任务。
明媚的阳光,驱散一切的阴霾,更衬出他那赞扬的表情。
可惜,接下来,他的脸上就陡然变色了。
因为她的那双细瘦手臂,猛地震颤了一下;仿若脱力似地垂降下来,连带那柄相对她而言巨大无比的骑士剑一起……
……………………
做了很多噩梦,其中很多都包括不久之前,自己还没有进入这片皇家园林般的教皇城的事情。
朦朦胧胧间,仿佛她又变回了那一个孤苦无依,独自走在街上,任凭马车夫及路人肆意欺辱的小女孩。
一步一步,走向昏暗的前方,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意识沉浮之间,或许只有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男子声音在呼唤着她。
“……没事吧?”
疲倦地睁开了双眼,血红之瞳注视着前上方,那对充斥了愧疚与后悔的墨蓝色眼睛。
相比起自己昏迷之前,这对眼睛愈发乌黑了。
(蓝色,正在逐渐从父亲大人的眼瞳间消退……是因为诅咒的效果吗?)
她心中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双眼之所以能恢复明亮,是因为这位黑发的青年男子,对她施加了一种类似于“诅咒”的禁术。
这种禁术同样也背负的等价交换的原则,并且只有历任教皇才能习得;而据父亲大人所说,他是牺牲了双眼三分之一的视力作为代价的。
那么对其一无所知的她,自然而然便不需要对此产生怀疑了。
三分之一的视力,对于人类来说,也不算太过严重;起码她的父亲大人说过,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视力并不影响到正常的视物,至多让他蓝色的双瞳黯淡一些罢了。
“要知道,你可是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扶撑着床沿,从床边站起的黑发男子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眼眶,不知为何有些疲劳的褶皱,想必是已经在这张床铺边待过漫长的时间了。
不过看着那双关心急切的黑蓝色瞳孔,她的心不知为什么有些温热。
(多久……没有这样受到照顾了呢?似乎记忆中,就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真是温暖而惬意。)
不再孤身一人走在茫然的昏**路上,因为已经有人给你了一个提灯,照亮前途;供给了你一个目标,毋须顾虑。
有柔软的床铺与父亲大人的陪伴,这、难道还不是幸福吗?
“……我很好,不用担心。”
嘴角微不可察地曲起,她生来第一次,学会了微笑。
………………………………
雪片,飘零。
仿若洁白色的精灵飞舞,梦幻,自由自在而不加约束。
它们所拥有的,是能够自由飞翔的权利,也因此得以在短暂的一生中,绽放出最美丽的瞬间。
——同样的,自由、也是一个人最为珍贵的东西。
…………
当明媚的晨日阳光,被灰白色的云层笼罩之时,一片片雪白色的雪花便已脱离开了万丈高的天际,陆续降落下来。
[时间:新历1763年,十一月一日,清晨。]
十一月,确实是秋天结束、冬季到来的时节;可是,在十一月的第一天就开始降下第一场雪——
是否,有些太急促了呢?
“……”
血红色的瞳孔,动也不动地望向上方,目光呆滞。
身为一名“暗杀者”、并且曾经在樊迪华(Fentiward)居住过整整五年的她,自然是知道这座城市具体的气候情况。
处在奥罗兰大陆最南部、雅斯匹尼半岛正中央的樊迪华城,它的气候远远比那些西北部的帝国都城要温和许多——除了深冬时节偶然会下个几场小雪以外,连气温都很少降到冰点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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