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明都已经过去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了……]
“沙沙沙……”
但是——
紫色花海沙沙作响之间,一只手帕却是被轻柔地递送了过来,放在她的右手心上,遮掩覆盖住那片血红。
“呐,主人,”身姿灵巧地挪移到黑发少女的侧边,远,微微颔首,试问道,“又在想以前的事情了么?”
“……也许、是吧……”
感受着右手臂处、银发少女那双小心谨慎地拉起袖口的、温和的手,心中涌起片许暖意;仰起头,她的话音不知缘何,听上去有些沙哑。
“不过呢……这些事情就算你有意想要打探,我也不会让它们从口中溜出半个字来的……”
“嗯,可惜了,我可从来没有过要打探主人身世的意思。”掩口,轻笑,远打趣道,“当然,如果说主人有想要告知我的意思的话,在下自然是洗耳恭听了。”
“扑哧……”
终是不小心教一句笑音从嘴角处漏了出来,她摇着头,闭上了眼睛。
(真是的……这一溜子玩笑的活计都是从哪里偷偷学来的?我有教过她吗?
(有,吗……
(分明记得当时,她一开始到我身边来的时候,真可以说是没有一点人类所该具备的情感呢……)
“唉。”平息了呼吸,海伦娜稍稍扭过头去,看向那名被她亲口命名为“远”的银发少女。
银灰色双瞳,专注;远似乎又回归到了不苟言笑的模式,正在用一块半湿润的手帕包裹着她右臂肌肤上的创伤。
一朵妖艳的血红色莲花印记,烙刻于右臂上,在远的半透明白色丝绸手帕下时隐时现,散发出狰狞的光彩。
然则早就知道了这个血莲印记的远,未曾露出诧异之表情,只是在一边擦拭、一边包裹住这处伤口,轻轻的一下、再轻轻的一下,生怕一个失神、弄疼了她的主人。
“好些了吗,海伦小姐?”
半晌,远才停止了行动,抬起头,抹去额头上那一层细而密的晶莹汗珠,半笑道。
“……”尝试着动了一下右臂,除了依旧僵硬麻木以外,发觉并无大碍;她不由地瞥了一眼右臂上所捆扎的手帕。
看似小巧玲珑的蝴蝶结,却一点也不松散,紧紧地附着在手臂上,勒紧,不容一滴血珠渗出。
(扎了两层的“特殊蝴蝶结”,这还是我教给她的吧……)
她的思绪不禁飘到了多年以前,还在光明教会的那段充满血腥武力、而纯真无邪的时光。
——想起来了,他们神圣骑士用来紧急处理伤口的时候,不正是使用着、这样的特制蝴蝶结吗?
(似乎……似乎还是德卡诺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教导自己剑术的老骑士传授给我的……吗?)
“包扎的很不错,功夫似乎又有长进了。”
轻轻甩开久远的思绪,祛除杂念,血红色的双瞳又回到了现实中,抿嘴道。
“真的吗?”眼睛一亮,远的脸上有明显的诧异惊奇,瞪大眼瞳回问,“那我是不是可以成为医术师了?”
话音未落,银发少女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语言中某个措辞的不妥,连忙改口道,“啊,当然,我指的不是光明教会里面的专业医疗师……我想说的是那些漂泊于大陆四方,体恤民情、救死扶伤的自由医师……”
奥罗兰大陆的自由医师,同样被称为流浪医师,实际上是一些没有固定工作与收入的医师。
那些人虽说通过了医师测试,取得了医师资格,但基本上都是些没有被光明教会禄用的无业者;说得好听些,如果说好的医疗人才都被光明教会给挖走了,那么这些“自由医师”就是这些被挑剩的人了吧。
况且这世界上关于自由医师体恤民情、救死扶伤的说法,也有很大的漏洞——毕竟他们虽然不拒病患,对于任何都可以提供救助,可单笔医疗费用就很昂贵,相当于光明教会专业医师收费的二至三倍。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人。
因为从本质上来说,这个世界始终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原则,无论是光明正大、还是潜移默化……
这个规则,既残酷,亦规定了整个世界的运行轨迹,不可加以篡改。
——它可谓是冷血而坚固,无情而公正的法则。
即为,真理。
(或许远还很不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以才会想到要去当一个流浪医师什么的吧……说到底,她所了解的、绝大部分关于奥罗兰大陆的情况,都是通过书籍之渠道。)
白纸黑字,其中所隐藏的欺瞒与谎言比比皆是——如果没有捏造出这些明目张胆的美好谎言,当权者又怎么容许这样的书籍出版印刷出来呢?
“……还是太天真了呐,远。”
“天真?”歪了歪脑袋,银发少女的脸颊上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看着少女可爱莫名之表情,海伦娜打消了告诉她真相的念头,即将脱口而出的解释之语、亦被压缩回了喉咙里去。
“不了,先不说这些。”从右肩上,将拉起来的袖管重新拢下去。
柔顺的丝绸,松紧适中地覆盖住了被手帕封锁的伤口,落及到手腕部;右手,攥紧,残余在肌肤表面上的血液、把那片手帕染得血红血红。
扬起左手,让那片干瘪粗糙的、毫无生机的可怜瓣片升到与双眼相平的高度;她,默默地看着它,血瞳中流转着无尽的惋惜惆怅,与自责。
(对不起……无能为力的我,也只好就此、道出一声别来,给予你最后的平安。)
纤细如玉的手指,松开,赐给它一份再无拘束的自由,使它伴随着微风、滑向远方。
“沙沙沙……”
“我,要远行一趟,暂时离开艾薇茜山,”檀口轻启,她内心默哀着,视线跟随那片花瓣,远去……
远去。
“!”怀揣着疑问的银灰色双瞳,在知觉到黑发少女话中含义的那一刹那,陡然放大。
将近两年以来,未曾迈离过艾薇茜一步的主人,今天、此时此刻,竟提出来要出山?
这,意味着什么??
想及至此,远惊诧万分道,“海伦小姐,您……!”
“不需要感到忧虑,更无需阻拦我,”挥挥左手,她从远处瓣片消逝之所在的、斜阳天际收回目光,端庄正色地说,“此番出行,已经是我的决意了。”
“……”牙齿扣住下唇,远硬生生将话语又憋了回去,目光中的担心不言而喻;连腰间的纤手,都捏成了拳头。
(海伦小姐……主人……)
“很快我就会回来的……一切都会没事的,放心好啦,”手,按住了远的头顶,沿着发梢梳下;她却只是淡淡地笑着,安慰着。
摊开右手。
——洁白红艳的手帕绯丽莫测,一如她神秘的心思般。
“很快地,我就会从‘老师’那里取得可以治疗世上一切花毒的药物,然后便不会再放肆这些蔓延的剧毒了……到时候,一切如常,我们就继续在这片紫色的花海、这片远离尘世的山蔼上生活下去。”
血红色的瞳孔,认真又不容抗拒,她一字一顿地、清清楚楚道,“你相信我吗?
“——远,我的仆从?”
“沙沙沙……”
一片寂静之中,微风,摇曳起海伦娜的一头黑色长发;从万里无云之蓝天上垂落的阳光,映照到少女的脸颊上,更衬托出她的坚定。
伸手,揽住自己的银色长发,远的牙关最终不再颤抖了。
对于已经无法逆转的思绪,身为仆从的她,自然是没有辩驳反对的权利,哪怕她始终是在为主人的安危问题着想。
说到底,无论她的主人、海伦小姐以前具有多么厉害的武技、会使用多么神奇的奥林魔法,如今实质上也——
再非完人。
压下内心的躁动不安,银发少女缓缓闭目,轻言,“我……相信、海伦小姐。”
“并且,在您离开的期间,我会确保‘紫色花苑’、乃至整个艾薇茜安然无恙,直至您归来……”
接过了那沾满血迹的手帕,远,深深地低下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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