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岁的钟声在长安响起,也宣告着武德七年的到来。年岁家宴,李渊好似十分高兴,酒一杯又一杯地喝,笑眯眯的。
刚从寺院回来不久的李至臻一身素净,与这样的喜庆之日显得格格不入。回宫后,李至臻就变得有些怪怪的;两年的时间,造就了八公主沉默寡言的古怪性格。根据宫人所述,九江公主最近甚少言语,对待任何的事物也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完全不似于从前的那个活泼的小姑娘。
两年前,李渊的后宫又多了一位宫嫔。这位一入宫就被封为贵嫔的杨奉华是当年生育十九皇子难产而亡的杨嫔娘娘的族侄女儿,在杨嫔殡后不久即奉诏入宫,不仅成为九嫔之位,更恩赐抚养十九皇子李元祥。如今八公主回来了,李渊念及李至臻“小小年纪”便失去了亲生母亲,有意也让八公主居于杨贵嫔名下,作杨贵嫔之养女,但这也是够滑稽的了。
除却李渊,宴上之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开宴,李至臻就以一副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李静宛,那一抹朦胧的笑意更是让人捉摸不透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诸王们表面上笑意盈盈,实则一个个都笑里藏刀、不怀好意。
然而此次陪伴在李世民身侧的却不是秦王正妃长孙无蓉,而是侧室杨氏,也就是传说中被秦王金屋藏娇的前朝公主杨惠仪。但是对于这种极其不符合规矩的行为,李渊却没有任何觉得不妥当的表示。
据说,很长的一段时间李渊都不喜欢长孙无蓉这个儿媳妇。
宴还未散,稀稀疏疏就已经有十来人不在席上。从前如此盛宴,也就只有孩子们会随便离席,但是今晚便有几位后宫的嫔妃悄然消失。
李静宛借口殿内闷热而离席,反正座上缺席的人也不少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殿外夜风吹过,李静宛总觉得脑袋昏昏糊糊的。传说酒最能消愁,可是今天晚上因为爹娘都在她一个小姑娘可不敢喝酒,怎么也感觉好像有点昏昏沉沉的感觉。
“郡主没事吧?”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李静宛下意识地回头,看清是杨惠仪才不觉而笑:“你······”顿了许久才恍然,却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什么,“多年未见,你可好?”
杨惠仪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也吞吞吐吐犹豫不决:“我······我······好。”
“只是,今天随二叔叔入宫赴宴的不应该是婶婶?”李静宛目光闪烁地望着杨惠仪;杨氏儿女长相美貌,或许在一群杨家的儿女当中杨惠仪的容姿确实算不上是什么出色,但是如此细细地打量,杨惠仪却也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那也就不难怪李世民对杨惠仪那么痴迷了。
“王妃身体抱恙,故命妾前来代劳。”杨惠仪的声音异常地轻柔,就真的像一个温婉柔顺的女子。
“有事!”李静宛轻倚在栏边,如杨惠仪这般若无事是绝对不会有这种巧合的。
杨惠仪眼底渐露笑意:“妾这里有一份东西,想必长安郡主也是对此很感兴趣的,故而今日借此之机欲与郡主一会。”
李静宛警惕地望着杨惠仪,猜想着这次杨惠仪会不会又有什么意图。杨惠仪却是微微一笑:“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不想知道那幅画的玄机么?而除却我,你觉得在这偌大的长安当中还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真相吗?”
“画?”经杨惠仪一提醒,李静宛顿时明白杨惠仪所指,她所说的应该就是四年前遗留在东宫的那幅残画,“莫不是说那幅画的另外一部分在你的手中?”
“若是在妾手中,妾今日便带来予郡主一睹为实。郡主是个聪明的人,妾也不跟郡主兜弯子。或许像妾这样的前朝遗女也不配,但妾还是斗胆想要跟郡主做一个交易。”见李静宛沉默不语杨惠仪继续道,“当年此画一分为三,在郡主手中的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或者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幅画是无关重要,甚至说得过分一点那只不过是一卷废纸罢了;可是对于郡主来说······你也应该很想要知道吧!”
“什么交易?”李静宛沉吟半刻才出声。
“另外两段画不在我手中,但是我可以将它们的下落告诉郡主。而郡主,若郡主愿意的话便将宁定玉交给妾。如何?”杨惠仪悠悠开口,“很公平的!更何况,那块玉如今对于郡主来说早就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不是么?”
“不行!这交易我不做!”李静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转身就想要离开,却被杨惠仪的下一句话成功地留住了:“不过就是一桩政治联姻的闹剧而已,你还真当真了?”
李静宛慢慢回头,面无表情:“或许吧。不过现在所有人都说那只是一场笑话,一场不大不小的笑话。”
“难道不是吗?”杨惠仪笑奁如花,完全是一副看别人笑话的神情,“这本来就是真相。”
李静宛不语,杨惠仪也确实是没有说错,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所有人!但是······“但是宁定玉对于你来说的价值又是什么?”
“无论如何,我姓杨。”杨惠仪骤然变了一个表情,好像很委屈一样咬了咬下唇。杨惠仪几乎已经变成一个人精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付像李熙宛这样年岁的小姑娘她也是自有一套。
“从来没有任何人说过你不姓杨。”李静宛很“好心”地纠正,不用她说,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位秦王侧室是前朝公主,这个不用她来提醒,反倒显得别人就是白痴了。
杨惠仪凝望着李静宛,但是却又好像不是在望着李静宛,而是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李静宛身后的某一处,某一处虚无缥缈的地方,某一个李静宛所看不见的地方。李静宛有一瞬间的失神,脑海中又浮现起多年前的那个梦。梦中的杨侑也是用这种静静地望着她,但是如今这个人换成了杨惠仪,却显得特别让人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着一样很不舒服。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寒风呼啸与狂雪飞扬中,李静宛的声音好像一从口中发出就被狂风吹散了:“其实你忘了,你也是李家的女人,是我二叔叔的女人。”
杨惠仪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沉默许久,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再睁开眼时眸子却已如雨后蓝天一般平静无波:“若是别的人这么说我明白,可惜为什么那个人却偏偏就是你?一生,我从不轻易许诺,可是我答应过别人。李煕宛,你可真是杨家人的劫!”
李煕宛悄静无声地就这样注视着杨惠仪,眼神中带着一丝耐人寻味:“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和宁定玉有什么关系?”
杨惠仪不可置信,那一副表情就好像突然之间看见了上古猛兽一般:“你会不知道,年馨难道就什么都没有说吗?”
“哦!她不是与元德太子妃一起走了吗?杨妃可还请慎言!”杨妃二字李静宛咬得特别重,也是在提醒着她此时的身份,身为秦王的侧妃的身份。关于杨年馨,那是李静宛装作毫不知情的说辞,而在之前她却早已经不是一次见过杨年馨了,自然记得两年前的那个奇怪的女人就是杨年馨。不过她说出来是没有人会相信的,谁也无法相信一个已死去多年的前朝郡主会死而复生。
就好似如果此刻杨侑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一样不会淡定。
杨惠仪脸色骤然惨白:“我,为什么?当年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到了,可是你却什么都不愿意说,不愿做,甚至还像防贼一样防着。当年我故意将那幅画落下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间接地寻找机会向秦王投怀送抱吗?”
李静宛只觉得脑中一片茫然,当年她才刚刚十岁,她能做什么?杨惠仪真的是误会她了,她只是无意中瞄到了一眼,然后就凑巧捡到了一幅画,仅此而已;但杨惠仪所说的那些什么助她投怀送抱之类的却完全是一个巧合,结果却被杨惠仪给阴谋化了。想想那个时候自己也仅是一个尚且什么的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罢了,就算是不想再多一个庶母,可是看似也没有什么不妥,她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费劲不讨好的事只有傻瓜才会去做。
“听闻郡主跑一趟太原,便帮太子殿下轻轻松松地收服了百年望族太原王氏,可若太原王氏知道他们姑娘的死因,是否还会更加死心塌地。”杨惠仪抿着一丝计算的笑意悠然道,却着实将李静宛吓了一跳。她回太原拜祭亡母那是光明正大的,但是她去王家除了查询母亲的事还顺便带回了外祖父的书信这件事知道的人却是寥寥无几,缘何杨惠仪这个多年不出的深宫妇人什么都知道?但是重要的还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有关于她的母亲——王璐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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