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街道修建最能体现当时的阶层地位，皇宫，毋庸置疑，位于城市最中心。不过最繁华的地段并非是最靠近皇宫皇亲国戚所在的青龙街，也非往外一层达官贵人立家的朱雀街，更不会是最外围普通人家聚集的玄武街，而是商旅走贩居住的白虎街，也就是早期的商业街，放眼望去，街道两边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等商用店铺鳞次栉比，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来自五湖四海的小商贩，以及面前陈列在身前地上五花八门的货物。白天街上行人不断，晚上甚至还会有夜市供人游玩或者吃点宵夜。此时此刻，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洛阳城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白虎街街尾拐角处有条小巷可与玄武街连通，其名为“乌衣巷”，这名字很容易让人想起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小巷两边是破旧而古朴的长满青苔的临近平民院落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不过在如此偏僻的巷中竟有一家略显破旧的酒楼正在营业，很明显生意不怎么兴隆，一楼零零星星坐了几位散客，甚至连店小二都无精打采地站在门口发呆。
直至耳边听得两声尖锐的马嘶，两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面前，店小二赶忙把谄媚的笑容堆在脸上，招呼一声迎了上去。马车上下来的两位公子，一身衣着光鲜亮丽，并没理会店小二的殷勤，一前一后走进店里，各带名随从，径直朝二楼走去。其余跟随在身后的下人全在一楼入座，原本的冷清瞬间被打破。
“卫二公子，先前说有要事相商，这里就是你口中的议事之所？”率先落座的那位公子，长的鼠目獐头，极其猥琐，语气不善的张口言道，正是袁术袁公路。
而他口中卫二公子自是卫腾卫仲道无疑，“正是，袁公子。”
“混账，这是什么破地方？把本公子当作乞丐吗？”袁术怒不可恕，看着所谓的雅间里简单的实在不能再简单，一分也不愿多呆，转身就要离去。
“袁公子留步，袁公子，袁兄，袁兄。就算借小弟十个胆子，小弟也不敢戏弄袁兄啊！小弟确是有要事相商，还望袁兄暂且委身于此，听得一听。”卫腾可不愿好不容易请来得这樽“大佛”从眼皮底下溜走，不停的劝阻。
“噢？此话当真？卫腾，宴请本公子到此破地，本公子看在卫家面子上可以不做计较。但若是所言要事并非要事，可别怪本公子翻脸不认人！”袁术借坡下驴，大摇大摆的重新入座，翘起二郎腿，放了几句狠话，继而高傲地盯着卫腾。
不得不说，出生望族，即便人丑到极致，也自有另一番威严，眼前的卫腾已被惊出一身冷汗，慌忙作声应答：“袁兄尽管放心，此等要事定合袁兄心意。”
“小小年纪莫要学那项天小儿再卖关子，且说来听听。”袁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卫腾在袁术耳边悄声言道：“袁兄，此事正与前些天在街上冲撞袁兄的项天小儿有关。”
卫腾的一字一音落在袁术耳朵里，袁术起先异常暴躁，认为这卫腾在揭自己的疤，可小眼睛咕噜一转，又放佛一屁股座在了钉子上，从座上跳起，嘴里重复着地蹦跶出的两个字：“快说！”
卫腾窃喜，看来自己真找对人了，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实不相瞒，这项天小儿着实可恶，小弟昨日在蔡家学堂被其所辱，心中实在不忿。于是……”
“等会！”袁术毫不客气地打断卫腾，继而发问：“卫腾，项家小儿也进了蔡家学堂？”
“正是，也不知蔡师怎会收此蛮横之人！袁兄可是发现有何不妥？”卫腾语气甚是不平，心中对项天的恨已熊熊燃烧。
“无事，接着说。”袁术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于是小弟苦思良久，决定予其报复，也可为袁兄与小弟一解心头之恨，可是这中间需得袁兄周全一二，故此引袁兄来此地相商。”
终于听卫腾道出了事情原委，可是袁术想不明白，自己一心想要报复都苦无门道，眼前这十岁的卫腾又能有何良策？没错，自己身为四世三公的袁家中人，只对付个项天绰绰有余，但是项天小儿的父亲在洛阳也不是吃素的，哪有这般简单，因此很是不屑地说道：“卫腾，你可知项天之父杨毅？”
袁术的一再无礼的举动已让卫腾忍无可忍，可回头想想其身后的大家族，再想想得来不易的合作之人，也就咽下了这口气，谦卑地答道：“小弟不知，请袁兄赐教。”
“这个杨毅，洛阳城中人人皆知其腰缠万贯、富可敌国。本公子曾听父辈间说起此人，此人虽身处朝廷之外，却与朝中各个党派关系颇佳。阉党、外戚与各大家族，每年都话费大笔银两打点维护关系，与清流一派则论经谈道、以心交往，朝堂之上对其满是赞扬之词，因此其在洛阳才有如此重的地位，若非有此人挡在那项天小儿身前，本公子早已狠狠的收拾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卫腾不以为意，嘲讽地说道：“小弟到洛阳也就一两载，多谢袁兄相告。不过在小弟眼中，其父不过就是个满身铜臭的墙头草，你我只需绕过他便可。”
“噢？”袁术表面提问，心里早就发了好几通火：这年头，小孩子都如此嚣张吗？！若能绕过早绕过了，还用你卫姓小儿教本公子？算了算了，来都来了，看这小子似乎很有把握，忍了。
卫腾也难得的喜笑颜开，脸上略显得意，“计划有二，其一为小计，可稍解心头之气。小弟昨日已派身后下人猴三趁着夜色混入杨府，在其厨房所食中暗下巴豆，而今日那项天小儿直至午后才面容憔悴地来到学堂，依小弟所见，定是拉肚子拉到虚脱了，哈哈哈哈。”
听着卫腾略显夸张的大笑，原来只是个恶作剧，袁术不解，听卫腾对项天的口气，必是与自己一样对其恨之入骨，可既然能派人成功潜入，放什么巴豆，直接放砒霜岂不更好？可是后来转念想到若是杨府出了命案恐怕这小子也兜不住，看来这卫二公子不笨。
想明白的袁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却显得阴险狡诈无比，成功分享到了卫腾那小小报复的快感，随后张口言道：“不错，想不到卫二公子能想出如此捉弄人的手段，与本公子年少时可谓不相上下啊！”
这时，一直跟在袁术身后的纪灵却发问了：“敢问卫公子，令一个计划是什么？难不成又是此等儿戏？又需要主公帮些什么忙？”
捉弄人？还与你袁老二不相上下？那你咋不想出来？项天小儿说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这分明就是二货一个！心里忍不住对袁术破口大骂的卫腾听到纪灵的三连问，却是强自镇定下来，
正要说些什么，酒楼掌柜敲门送茶来了。
卫腾给身后的猴三使了个眼色，猴三点头示意明白后躬身关门而出，支走了掌柜，留守在了门前。卫腾见门外已无动静，贴在袁术耳边言语道：“另一计为大计，再过些时日便是清明，到时小弟会如此如此，而袁兄则需帮着如此如此。”
袁术听后失声叫好，又与卫腾相视而笑，一边的纪灵皱着眉头再次发问：“恕在下冒昧，卫公子如此不惧引火上身的做法，可是只为帮我家主公出这口心中恶气？”
“此乃其一，也是那项天小儿活该倒霉，同时惹到袁兄与小弟；其二嘛，第一大族袁家，天下何人不渴望与之相交。小弟诚心与袁兄结交，事成之后，自会有重礼奉上，如此日后袁卫两家也算有了交情。”原来这卫仲道临来洛阳前，身为族长的父亲曾有严令：一乃与袁家曲意结交，二为与蔡家定亲。
“这个简单，本公子答应就是。”袁术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出点小力就能彻底解恨，再者与卫家有交情对自己也是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
卫腾与袁术又一次相视而笑，这次声音更为响亮，仿佛两人都看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结果，也宣告着两人的第一次密谋正是达成，只需等待时日便是。
而屋里的大笑却把房门边上的猴三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止不住地打鼓：原以为杨府乃商人住所，哪成想戒备如此森严，偏偏在准备投巴豆时听到屋外来了人，也幸亏我跑的快，恐怕少爷的气没帮忙出我猴三的命早没了，不过，当时，我好像是把巴豆放在炉灶边上，没来得及投吧，应该是没投吧，还好项天那小子今天气色不大对。不管了，瞒过少爷就行，苍天呐，保佑小人不被少爷发现如此的办事不力吧吧！
而此时，气色不大对的项天已是早早回到府内。在学堂的一下午项天都感觉浑浑噩噩，浑身乏力，平日里格外好奇的奇门遁甲都没半点精力研究，甚至连蔡琰都看出了自己的不适，关心慰问了几句。想来定是清晨挥舞那件神兵所致，开口拒绝了甘宁、蓝衣玩牌的邀请，在床上盘膝打坐，调息内力，只留红衣一人在身旁。直到母亲因担忧派贴身丫鬟碧珠前来问候，方才知晓已是戌时三刻，而疲乏虚弱之感已是不翼而飞，肚子也开始咕咕直叫。
一直在边上又是端水又是帮忙擦汗的红衣见项天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奕奕，长舒一口气，眼角仍有因紧张项天而留下的一点晶莹。现在看来少爷定是饿了，遂关切的问道：“少爷，桌子上的饭菜有些凉了，奴婢再拿去热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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