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南唐北梁,两国百余年间诸多征战,终于在北梁德俞十年,北梁南下,掠南唐郢州、抚州十五城,南唐派使者求和,供五百美人,又送童男童女各五百,其中多为平民,不乏贵女、宗室女。凡上诸多美人,皆入北梁后庭,或入帝王宫阙,或赐予诸公子、战将、良臣府中为妾、为奴、为姬。
德俞十年冬,梁惠帝于北苑行宫避寒,摆宴君臣同欢。惠帝元后早逝,太子也在幼年夭折,至今中宫之位迟迟不定,诸公子多已年长,分封各处。
今日宴请,除了文武百官,还有在外的王子皇孙,今年与南唐一战,北梁除了这十五座城池,还有数百车的金银珠宝不断地运往盛陵,惠帝此番设宴,不仅仅是为了奖赏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与民同乐,也是为了空悬多年的中宫主位。
云安紧紧地跟随在自己的主子风含烟身后,不敢抬头,云安悉数回忆着这数月的生活,风含烟从一个南唐郡主,落魄到现在的贡女,不过是因为自己叔父的一场败仗,输掉了整个抚州,也让北梁的军队彻底驻扎在了弗洛江北。
风含烟身穿一身白衣舞服,上面刺满了红梅,而她自己也就像那孤立在风雪中的寒梅一般妩媚,妖娆。今日是十五月圆之时,水中的月影却透露着些许寒意。
“时辰到了吗?”风含烟抬头看着那轮圆月,不知此时南唐青城是否也能看见这圆月。
云安看了看不远处的漏刻,低声回道:“回郡主,还有两刻钟!”
风含烟听到那句郡主,心中不由苦笑了一番,在这里谁会在意一个南唐的贡女的身份,不论你曾经是何高位,此时此刻终究不过是他们的玩物罢了。
一阵风后,乌云将那圆月彻底挡了去,风含烟迎着走廊上的风,“这是要下雪了吗?”
云安从小生在南唐,南唐四季温和,尤其是青城,四季如春,从来只下雨,何曾飘过一片雪花,云安哪里知道这是不是要下雪。
果然,不过须臾,就开始飘雪了,风含烟伸手接过一片落雪,一股冰凉立刻刺入骨髓,风含烟却丝毫不在意,嘴里喃喃道:“令姜曾说,这雪如风中的柳絮,我却觉得它是一把利刃!”
风含烟抬手在这走廊中跳起舞来,长袖迎风而起,如同落尘的仙子,一招一式都是常年的积累,婀娜就好似一株红梅傲雪而生。
风含烟沉浸在这舞中,丝毫没有看到梁柱后看痴的男子,看他的装束,必然是梁国哪位皇子。
两人一舞一赏,都痴迷在这风雪之中。最终,远处天边的红光终将两人拉回了现实。
风含烟看着漏刻,还有半刻钟,脸色立刻有些苍白,“云安,可是现在这个时辰?”
“郡主,凌阳君说的时辰还没到!”云安也被现在的情景惊吓住了,凌阳君做事向来仔细,时辰必然不会差的。
风含烟再抬头时,就看见远处进来了几个禁卫军,可是仔细看看,却与禁卫军的不同,他们的臂膀上绑有红色的条带。
风含烟是南唐郡主,自小在宫廷中长大,难道还猜不出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正要叫云安一起走,自己的手被人拉了起来。
风含烟回头就看见一个男子站在自己身后,紧紧拉住自己的手,还不曾说话,就被他用手指抵在了自己唇上。
那人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若信我,就跟我走!”
风含烟看着快要赶到这里的禁卫军,没做过多的思考,喊了云安,紧跟着那人离开了。
雪越下越大,可是刀枪相接的声音,却响彻了整个夜,殷红的血混在雪中,就好像落在雪中的红梅一般。天亮之时,彻夜的雪花掩盖住了满园的血迹,却遮不住弥漫在空中的血腥气。
德俞十年腊月,北梁五位已经在外封王的皇子携兵甲入京,于北苑逼宫惠帝,惠帝困于北苑后山三日,被赶来及时救驾的大将军敖褚所救,五王之乱方才能被平息。
德俞十一年春后,梁惠帝杀靖王、闵王、英王、良王、齐王,同时夷五王三族亲眷,宫中诸多嫔妃也涉及此事,惠帝一点不曾顾及往日恩情,一律斩杀,千具尸首都被丢弃在乱葬岗上,任由饿狼叼咬,乌鸦旋飞在上空,久久不离。
同年五月,惠帝封唯一没有涉及此事的晋王萧子忱为太子,原配户部尚书嫡女林氏为太子妃。终于这空寂了整整九年多的中宫迎来了新的主子。
经此事,惠帝身体每况日下,朝中诸事皆有太子掌政,甚少过其耳目。
德俞十五年秋,南唐在弗洛江畔叫阵,太子代天子亲征,大败南唐,南唐君主派使者议和,又割让循州五城给北梁,金银珠宝百车,俯首称臣,自此,北梁南唐彻底以弗洛江为界,划江而治。
北梁在此战之后,太子下令彻查在北梁各处的南唐细作,不论老幼,皆枭首示众。
南唐虽败,可人心从未屈服,即便北梁斩杀了一批又一批南唐细作,可南唐却从未放弃拿回百年间落入北梁人手里的城池。
六年后,风含烟牵着一个女孩站在弗洛江北,眺望着远处孤耸的荆山,此处绿水悠悠,青山永驻。
风含烟转头问道:“舞雪,你看弗洛江与这荆山是动还是静?”
风舞雪闻声抬起头看着自己娘亲,一脸茫然不知从何回答,这山是静水是动不是一眼望穿吗?见娘亲并没有急着等自己回复,又转身看了看身前的景。
脚边扑来的浪花溅湿了她的小鞋,风舞雪捡起地上的鹅卵石,正要扔进河里,却停了下来,学风含烟的样子眺望着远处的荆山,眼前一亮。
风舞雪走到风含烟的身前,有模有样的说:“女儿知道了!”
风含烟低头看着风舞雪问:“你知道什么了?”
风舞雪将手里的石头递给风含烟说:“女儿知道这山与水究竟是动还是静!”风含烟接过风舞雪手里的石头,才知她在说自己刚刚问她的问题。
“这水是动的,可是水底的石头是静的,那山是动的,可是风吹过的时候,山上的草木是动的!”风舞雪有板有眼的说的,说完不忘对风含烟做出一个笑脸,可是想到自己已经掉了的门牙,立刻抿住了嘴巴。
风含烟看着手里的石头,听着女儿的解说,这只是自己随口问的一句话,不敢相信她竟然有这般敏捷的思维。同样是这句话中,隐含着的不正是此时各国的时局,风含烟不得不重新打算。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