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喝着闷酒，刘备和关羽在一旁席地而坐，闲聊着些战斗兵刃之类的事情。自从广平之战后，我便总是如此，话变得少了，脑子总是不由自主地闪过些无法预料的画面。动辄便会自言自语。
有时脑子乱得难以入眠，只好借酒消愁。有酒在，就没有烦恼。黄巾之役尚未平定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尽黄巾狗贼以泄我心头之恨。如今黄巾之乱结束了，我反倒觉得空落落的。只可恨张角那个狗贼提前病死了，不然我定要将他剁成一百块。
我饮酒的声音有些大，惊动了刘备和关羽。二人看了看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三弟”刘备叹道，“少喝些吧，一会儿我们要随公孙将军一起去盟主的中军大帐。喝多了不免误事。”
“大哥，放心。”我不以为然地说道。自顾自地满上了一碗，一饮而尽。与黄巾贼寇大小上百战，我杀的人早已不计其数。心中总是时而涌起暴虐之气，难以抑制。而喝酒，恰恰可以让我安静下来。不然若是发起怒来只怕会变得六亲不认吧。
数百战中，与人交战恐怕有数万回合了。我总是一边厮杀，一边体会何谓兵形象水。越体悟，便越钦佩那名老者的智慧之精妙。水本是天下最为阴柔之物，却也最为狂猛。水最为殷实，水流过的每一处都会完全浸满后方才继续流下去绝不留空隙；水又最因地而动，东缺则东进，西缺则西进。
这枪法的上乘境界，便是这似水一般的虚中带实，实中带虚。力生于地借势发力，因敌而变。我想起与那名老者交手时的情景，那老者不过轻轻一抚，我那足有百余斤的力道便如一颗石子沉入大海一般。
这天下诸般道理却是相通的，儒家所讲的格物致知便是这个道理。
这十八阵诸侯的十八座军营浩浩荡荡地列于汜水关前的平原之上，以袁绍的军营居中，东西方向各是些各州郡的太守之流。十八位诸侯则日日相聚于袁绍的中军营帐中聚酒高会，讨论破敌之法。
前些日子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自告奋勇为盟军先锋，前往与汜水关的西凉将领华雄交战，大战三日有余败阵而归损兵折将，盟军出师不利士气大跌，远不似起先那般气势汹汹。
“这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怎的嫩不中用？”关羽有些鄙夷地说道，“好歹也是一方诸侯，竟被西凉一看门小卒所败，好不窝囊。”
刘备叹道：“孙坚气宇不凡，且即敢为天下先必有勇略。我早先随卢尚书求学之时便已听闻此人姓名。怎料如此英雄竟也败于华雄之手。这西凉军，不简单啊。”
我自顾自地喝着酒，对这些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
关羽傲然道：“哼，某便不信这华雄有多了得。不过西凉一蛮夷，岂能敌我中土之壮士！”
刘备道：“我起先也料得华雄必为孙坚所杀。孙坚久居楚地，楚地民风彪悍无比，有霸王遗风。孙坚此人更是智勇兼备，长沙义兵兵精将勇。谁料想竟败给了西凉的华雄。”
关羽问道：“那这华雄又是何许人也？”
刘备道：“我随军前来会盟之前，曾经听公孙将军帐下的常山人赵子龙将军说过，这董卓帐下倒的确不乏能征善战之猛士。最需要注意的是他的师兄，唤作张绣，早他十年从枪神散人童渊所隐居的钟灵山上学成而归。后来，于洛阳投军，屡建奇功被誉为北地枪王。再后来，为董卓帐下第一武将勇猛异常。子龙劝我如若遇到定要远远避开不可与之交战。其余如李傕，郭汜，樊稠，华雄等人也惯于征战，骁勇无比。”
关羽闻言一愣，不由哈哈大笑，一边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三弟，北地枪王？竟然有人要抢了你的名头。”
我看了看刘备，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
刘备笑道：“三弟莫要莽撞，此人既有盛名，必有本事。若要遇到不可轻敌。”
关羽笑道：“我早听人说，以往董卓领着西凉军队镇压黄巾起义的时候，被张宝率领的悍不畏死的黄巾义从杀得是丢盔弃甲。却不曾听说有什么北地枪王张绣能像我三弟一般一个人赶着人人看到都头疼的黄巾义从像见了阎王一样地四处乱窜。”
我闻言不由笑了一下，答道：“二哥，人外有人。你忘了那个黄巾老者了吗？我之所以能突入黄巾贼寇的万军之中而保全自身，全仪仗着浓浓地杀戾之气使得黄巾贼寇心生惧意。兵卒临敌而惧，溃败之数定矣。并不是我的枪法当真比那张秀要高。”
刘备笑道：“三弟能人异士也，竟通得炼气养气之法。即使不动干戈也能以杀气退敌。”
我苦笑道：“昔日孟子养巍巍浩然之气，天地正道集然四体之中，虽不言而喻矣。其门人学徒即见孟子而上通天地之明达。今飞于乱世中遭遇不幸，杀怒暴戾之气油然生于胸中，虽欲抑之，乃不得。每每任杀怒之气爆燃充于四体，常于一日之内连戕数百人。杀气由此得以滋养，愈发强盛，将伴我一生矣。杀气至盛，则天之明德将焉寻耶？惜哉，不复为圣人门下矣。”
关羽笑道：“这天下人各有各的天命。三弟便不能做一代鸿儒，不如做一代名将。于这乱世之中，一代名将远比那儒生强得多。”
我闻言点了点头，道：“诚如二哥所言。”说罢，不由一笑，道：“若见了这张绣，我定要会他一会。看看这北地枪王究竟有多少神通。”
关羽闻言笑道：“三弟，我信你必胜。”
少顷，公孙瓒帐下一随从入我兄弟三人帐中，报说公孙将军有请。
刘备对随从施礼领命，随从还礼退出帐去。
“二弟，三弟。我们走吧。”刘备起身说道。我和关羽也便起身拿了兵器，随着刘备走出帐去。
袁绍的中军大营气势不可谓不宏大，河北兵士不可谓不悍勇。自古以来燕赵之地便多出英豪。袁绍本人祖上四世三公是大汉社稷之臣。虽然说，君子耻于无道而闻名。但是这袁绍远远看去便散发着一身茫茫然丈夫之气。
此刻，盟主袁绍端坐于大帐之上。十八阵诸侯坐于两侧。我与刘备关羽立于公孙瓒身后。细细打量着十八阵诸侯。
盟主袁绍，面有英豪之气，只是举手投足有些装模作样，给人种徒有其表的感觉。我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屑。淮南袁术，副盟主，乍看之下一幅儒生模样，只是眉宇之间并无舒展之意，似有小人戚戚之态，给我的感觉是饱读圣贤之书却不能体会圣贤之意的无用之人。西凉马腾，相貌巍然，似有些忠勇之态，倒还算个人物。徐州陶谦，老朽儒生一个。乌程侯孙坚，好勇匹夫。北海孔融，倒是个君子，只是这带兵打仗是孙子兵家的事情，你便是圣人之后也不过是个战场上的废物。孔侑，酒囊饭袋。韩馥，懦弱无能之辈。曹操，我不由皱了下眉头，无耻之贼，心中暗暗评价道。
接连打量着一众诸侯，我不由在心里暗叹，自古以来身居高位者大多都是些摆设，真正有才有德之人却多无从施展胸中抱负。想及此，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还真如二哥所说，十八阵诸侯不过些庸庸碌碌，尸位素餐之徒。
突然，我发现曹操背后，一书生随从模样的人正冲着我微笑，此人怎么这么眼熟。细细一打量，我险些叫出声来。木灵芝！只见这丫头正穿着男装，立在曹操身后的一中年将领身旁，正笑呵呵地看着我。
“你！”我用口型对木灵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木灵芝笑了一下，用嘴加手语比划道：“我知道你想我了！”
我不由对这个丫头无语了。不过她说的倒是实情。自广平之战木灵芝哭着跑入林中之后，我的确很想她。看得出子回，颜予，冉路，曾鲤他们的死对她的刺激很大。只是到处都不曾寻到她的身影。
一校尉突然进账来报，打断了十八阵诸侯之间的交谈，也打断了我的思绪。
“禀盟主。汜水关守将华雄引三千兵士在阵前挑战，要与盟军斗将。”
十八阵诸侯面面相觑，不觉皆有怒色。袁绍大怒道：“这华雄竟如此放肆！不知天高地厚，欺我中原大地无人耶！”
孙坚怒道：“华雄小儿想是前日得胜，骄傲自满。竟视我盟军如无物！”
“竟逞匹夫之勇前来送死！活腻了！”王匡应和道。
“谁敢出战！”盟主袁绍厉声问道。
十八阵诸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无人应答。
“华雄虽然放肆，”袁术沉声道，“此风却断不可长。我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
“潘凤何在！”袁绍问道。
“末将在！”一大汉从袁术背后闪出。
“命你出战华雄！”袁绍喝道。
“末将领命！”潘凤提刀出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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