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捉到的野猪?”小音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炖肉,一边问道。
我一口撕下一大块后肩肉,吃进肚里,才莫能两可地说:“我会制作陷阱。看,就是那个。”
小音盯着那些复杂而又精巧的麻绳陷阱,露出钦佩的神色,“这是谁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我叹了口气,回想起以往与颜予,曾鲤,冉路,子回一起的朝朝夕夕不禁感慨万千。
“别人教我的。”我答道。
“哦。”小音应了一声,“那个人一定非常聪明。”
“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听罢不由再度陷入沉思。颜予的聪慧从他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得很明显。如果用一个词形容颜予的家,那便是精巧。颜予总是能用最简单的绳木材料做成一个个最实用的小玩意,让人不得不感慨他的机智。生计所迫,颜予将他的聪明才智用于设计各种捕猎的陷阱。如果说一个好的猎手,需要智慧,耐心,技巧,和力量。那么颜予就是猎手们智慧的代表。而曾鲤是最有耐心的一个,子回娴熟的弓法超乎想象,冉路则可以一个肩膀扛起一头二百斤的野猪再走上十几里山路。
颜予总是能帮我解决各种麻烦。没有了他们,我感到心里是那样失落,彷徨。如果他们还活着,我的处境应该比现在好上许多吧?我心里想道。有颜予在我身边,又怎么可能被奸人暗害。
小音抹了抹嘴巴,脸上是一脸幸福的表情。“谢谢你。好好吃哦。”
我回过神来,冲小音笑了一下。看着她吃东西是一种享受。我用洗干净的大片叶子将石锅里没有吃完的肉一块一块包好,让她将肉带回家去捎给她母亲。
“这是给你和你妈妈的。”我笑道“不许给你爹吃。”
“知道了。”小音笑着吐了吐舌头。
就这样,我在古城旁的野猪林里不断捕获些山猪,野兔之类的猎物维持生计。每天下午小音的母亲外出走街串巷,我便悄悄来到小音的家里,将她扛起来带到营地,将当天捕获的猎物分给她吃。期初,小音还是会受到惊吓。到了后来反而每天乖乖地在家等我劫走她。
“放我下来嘛!”小音总是在我肩头喊着“我又不是不跟你走!”
“不放。”我笑道“这样更有趣些。何况你走的实在是太慢了,还是这样快些。”
话音刚落,我便又陷入沉思。子回是我们五个当中身手最为敏捷的一个。他在山路中奔跑的速度甚至超过平地。背上的弓箭是他的另一条手臂。他最喜欢的一个动作是从一个树枝上飞快地纵身跳到另一个树枝上然后在空中搭弓射箭箭无虚发。如果当初和黄巾贼作战时不是在平原而是在山地,子回可以慢慢的,一个一个地将他们射杀殆尽。子回的弓可并不挑剔,树枝和石子在他的弓上一样锋利无比。记得以往打猎时子回唯一的行李,便是他那张寸步不离的五尺长弓。
“这么说来你那过世的四位朋友中打猎本领最高的就是子回咯?”小音一边吃着我用子回教我的飞石技巧捕获的山鸡一边问道。
这些天来,闲暇之余我便和小音一同聊天解闷,排遣了心中好些寂寞。如果没有小音陪我,这些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过来。平时人总是难以发现周围的人对自己多么重要。事实上,生活不是有食物和水就可以心满意足的。更多的,人需要陪伴。
“并不是。”我笑道。
“那是那个机智的颜予?”小音问道。
“也不是。”
“哦,那一定是那个力大无比的冉路。”小音笑着说。
“都不是。”
“难不成捕猎本领最高的还是叔叔你?”
我听了不禁露出笑容,说道:“猎手最为难能可贵的品质,不在于多么高超的技巧,不在于多么强大的力量,甚至也不是靠着精妙的智慧。猎手最为可贵的品质,在于那坚忍不拔持之以恒的耐心。”
小音睁大双眼,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耐心,便是猎手之心。”我说道,“我们兄弟五人曾经多次入山林比拼捕猎本领的高低。获胜最多的,是看似朴实无华的曾鲤。曾鲤是个天生就能够垂钓的奇人。观看他垂钓是一种享受。他总是能那样泰然地与大地融为一体。真正做到拥有一颗猎手之心的恰恰是曾鲤。我的捕猎本领是五个人当中最低的。曾鲤才是当之无愧的涿郡第一猎手。”我不禁想起涿郡流传最广的一段奇闻。曾鲤在一岁时大人们便将钓竿放在他手里,相传只要将钓竿交到曾鲤手上就一定有鱼上钩。
小音撇了撇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我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来,再多吃点,长肥了我好吃你。”
“切~”小音笑道,“我才不信叔叔要吃我。叔叔是好人。”
就这样一连数日,小音与我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我能看到她的变化,与以往的内向胆小不同,她变得开朗幸福,爱笑成了她如今最大的特点。
“叔叔,原来陌生人并没有那么坏。爸爸妈妈是在骗我。”小音总是这么告诉我。她越来越喜欢和我呆在一起,跟我学习捕猎的小技巧,听我讲故事,听我谈天说地。
“孟子说人的本性是至善至美的。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是人心的四端。只是被后天纷乱的诱惑与无尽的苦难蒙蔽本心,才会滋生出诸多恶念来。”我像是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耐心地和小音解释我所知所学的各派学说,小音对我所讲的东西深信不疑。
从论语到孟子,从道德经到庄子,就连孙子兵法中的学说论调我在无意中都介绍给了小音。短短三个月,小音的气质发生了质的变化。她的笑容变得更加深邃而迷人了,再也不似先前见到时那一副天真稚嫩的样子。她对我越发依赖,我对她也愈加疼爱,只觉得既像是师生,又如同父女一般。
“叔叔,我一定听你的话,做一个通达天之明德的好人。”小音认真地说道:“这样老天爷才会对小音好。”
“傻姑娘。”我笑道,“通达天之明德的人未必就有福报。孔夫子徒弟中德行最好的几个比如颜回仲弓之类的人不是暴疾而亡就是早夭。而且当年项王几乎一代完人不是照样被高祖这样的小流氓打败?按照太平道人的说法,天意本无善恶,人心才有善恶之别。因此赏善罚恶向来只是人的事情,与天意无关。”
小音眨了眨眼睛,问道:“既然通达天之明德并不会收货相应的福报,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去体悟去增加道行呢?”
小音的这个问题一下塞得我哑口无言。我搔了搔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是啊,通达天之明德是为了什么?回忆起自己每每悟道有成之后的喜悦,那种满足。那种感觉,就仿佛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又清楚了一些。只是天之明德的界限似乎太过辽阔,在辽阔的宇宙面前,人永远是痴迷的。道行没有尽头。只是这道行高者未必是世上最成功的人,甚至未必是幸福的人。得道之人往往历尽天下无数的苦难,道行的提升需要无尽的磨砺与机缘。付出如此多的努力,难道只是为了心灵上的满足吗?
不。虽然我并不知道参天悟道通达天之明德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但我不相信人们如此用生命换来的道行会像大多数人所认为的那样一文不名。我相信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蹊跷。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也。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回答说,“可是我相信,通达天之明德一定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
小音撇了撇嘴,显然头一次对我的答案很是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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