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相县城东的一处小饭馆里。
忙累了一天,也该享受一下快乐时光了,此时饭馆里聚满了食客,都在烟雾蒸腾中品尝美食。当中一张木桌前坐了五名捕快,正是白日里在城楼下张贴告示的那五名异地而来的捕快,五人围桌而坐,点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要了一壶好酒,便就一边高谈阔论,一边开怀畅饮起来。房间西面靠墙的一张木桌前另有一个少年,正是那个买陶笛的少年,少年坐在桌边,身旁放了一只木箱,手中捧着一大碗面正在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碗面份量不少,不过碗中汤水清澈见底,不见星点油花,只是飘着几片油绿菜叶,少年却是吃得津津有味。桌边还坐着几个人,却都是不相识的食客,少年也不作声,只顾埋头吃面。
进入饭馆的食客越来越多,里面人声喧哗,很是热闹。当中一张木桌上的那五名捕快几杯酒下去,十分亢奋,便就大声嚷嚷起来,那领头的捕头嗓门极为响亮,当先道:“今日实在不走运,眼看就要追上那淫贼,不想又被他甩开了!”
桌边一名长脸捕快开口安慰道:“邹大哥不必丧气,此贼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兄弟们终究会将他捉拿归案!”
另一名圆脸捕快道:“谁不知道咱们邹大哥是溧阳县鼎鼎有名的‘铁手神捕’呀,那一手‘铁手索命’功夫不曾遇见过敌手,如那采花贼正面相遇大哥,岂有他的逃路?”
原来那捕头姓邹,只听邹捕头道:“不要小看了这贼人,此人不是一般的毛贼,而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你们或许不知此人来历,我早年身在武林,对他的底细甚是知祥!”
圆脸捕快疑道:“这贼人有甚么响亮来头?”
邹捕头道:“此人是江湖上最有名的也最为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花痴痴,自封绰号‘千手催花’,虽是一个无耻采花大盗,但他一身功夫甚是了得,尤其是脚下轻功最为人称道,自称当世第一。且不说他身上有多么高强的功夫,就凭这一手脚底开溜的轻身功夫,天下几乎无人可及,可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物呀。今日你们都看到了,县太爷请来的鸡笼山四雄都惨死在他的手下,此贼能耐可见一斑!”
那名长脸捕快道:“鸡笼山四雄是县太爷请来的强人高手,在武林中也算是极厉害人物,不想竟惨死在恶贼手下,此贼手段着实凶狠,只怕县城里除了大哥以外,无人能降服他了!”
邹捕头道:“我不是此贼的对手,这个心里清楚着,无须讳言。只不过职责所在,眼见此贼为非作歹,身为官家公差,自不能熟视无睹!”
长脸捕快见捕头大哥直抒心言,略有灰心,道:“嗨!谁叫咱们是吃官家饭的,遇上了这趟子事,不管也得管!”
又发牢骚道:“这些日子,县城一带发生的案子大半都是这淫贼所为,糟蹋了不下二十几个良家妇女,惹得民愤载道,那些前来请愿告状的堵得县府衙门水泄不通,呼天唤地,可见民怨是多么深重。县太爷急于打发了事,这才指使咱们缉拿此贼,心里头哪里想着真心为民除害了,若不是县太爷的千金也被淫贼劫走,他才不会这么积极呢。眼看自己的宝贝妞儿被淫贼偷走,恼羞成怒之下,这才下令大张旗鼓缉捕此贼,咱们也只好跟着瞎折腾了!”
另一个方脸捕快道:“可不是吗,县太爷丢了宝贝女儿,吹胡子瞪眼睛得,把气都往咱们身上使,竟然要咱们兄弟七天内将淫贼捉拿归案,他以为这像捉个偷牛贼那么简单呀,此贼武功高强,神出鬼没,来去无踪,莫说这溧阳相县县城方圆百里没人是他对手,就说这跑路的功夫,此贼一身轻功何等了得,咱们多次领教过他的脚底神功,几十个人也追他不上呀!这可怨不得咱们,不是咱们不积极捉贼,实在是此贼太过高强,见面撒腿就跑,让我们无从下手呀!”
圆脸捕快道:“今日清晨此贼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县太爷大院,偷了县太爷女儿就往大布袋里那么一装,一个跟头就飞上了四丈多高的屋顶,竟然坐在上面得意地翘着二郎腿呆了大半个时辰,满院子家丁对他竟是无可奈何,实在是嚣张之极,待咱们赶到场子,那淫贼见了邹大哥扭头就跑,你说,这是捉贼还是捉耗子呀,这还怎么玩呀!”
长脸捕快叹一声,道:“遇上这个难缠的丧门神,咱们兄弟算是倒霉了,七天后,如若咱们再捉不到那淫贼,可都要解职了!”
几人说到无奈时,长吁短叹,只好低头喝闷酒。
沉默一会,圆脸捕快突然拍了拍脑袋,道:“对了,邹大哥,不知武林盟主派来帮忙的那位唐门快刀公子到了没有?”
这人一嚷,其余几位登时回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顿时眼中尽露精光,生出一线希望,齐声向捕头大哥询问。
邹捕头一直在旁倾听几人说话,寡言少语,此时见众人提起这事,方才淡淡道:“一个月了,要到早该到了!”
方脸捕快道:“这武林盟主不会不信守承诺罢?这么久了,也没见那唐公子人影一个,怕是又反悔了罢?”
长脸捕快道:“大人物难伺候呀,上门求他,出于脸面自然无所不应,多半事后过目即忘,这本是这些人物的一贯作为,也没甚么奇怪!”
圆脸捕快道:“不管怎么样,邹大哥好大的面子,当今的武林盟主能看上咱们一眼就不错了,人家想不想帮,又是另一回事,这世道当官的不都是这个德行?口口声声为民除害,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实际上还不是阳奉阴违,得过且过,没油水捞的苦差事谁愿意插手?咱们在官府混了这么多年,这等事耳闻眼见的还少吗!”
长脸捕快跟着道:“此事求助武林盟主插手,我看是没多大希望,那淫贼本就是武林中的头号人物,说不定与武林盟主有着很大的交情呢。俗话说官官相护,这江湖武林多半也是如此,白道**相互串通,相互庇护,哪里有甚么是非曲直之理!”
众人深表赞同,齐声称是。
邹捕头沉默许久,这时却道:“此事咱们无能无力,眼下无良计可施,只能求助于武林。大哥我早年在武林中混过,知晓一些世情,当今,天下武林会里有一个机构武林是非堂,其职责就是处置武林中善恶之事,此武林是非堂深得民心,倒不是虚做摆设之机构,像此淫贼近期所做之事伤天害理,不仅在民间影响极为恶劣,在武林中也大伤风气,这么一个害群之马,关系到武林众生的声誉,就算我不亲自登门求助于盟主,我想他老人家也不会不考虑一番!”
长脸捕快道:“既然这么说,看来还是有戏了,不过,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没个动静。武林盟主他老人家只说派来一个快刀公子,可到现在人影没见一个,就连个刀影也没见呀!”
邹捕头道:“那唐门快刀公子,我也与他有过些许交情,我想他如知晓此事,也不会不给个面子吧?何况又是盟主的差使!”
长脸捕快猜测道:“难道这快刀唐公子在半路上出了意外,遭人施难?”
邹捕头道:“应该不会,这快刀公子是唐门的长子,武功高强得很,我见识过他的刀法,可以说是年轻一辈里旷世不遇之才,一手祖传刀法无人能敌,当今武林年轻一辈里几无一人能与之匹敌,再说他又是武林盟主的干儿子,还是天下武林会的八大护法之一,谁人敢和天下武林作对?”
长脸捕快继续猜测道:“或者他已经到了这里,没和邹大哥打招呼就独自擒贼去了,或者,莫非……莫非已经被淫贼花痴痴害了?”
邹捕头摇头道:“不会,我了解这位唐公子的性格,他做事前不探明情况是绝对不会独自行动得,再说都一个月时间了,不管办没办好事也总该来告知一声。要说他被花痴痴杀害更是不可能,他的功夫远在那淫贼花痴痴之上!”
长脸捕快道:“这话也是。但此疑问终不得解,这么说来,问题十有八九还是出在上面了,定是武林盟主面子太大,咱们求他不动,他如不积极对待此事……嗨!懒得猜了,我看呀,这世道,求谁都靠不住,凡事不如靠自己!”
圆脸捕快附和道:“对!即便是请人来也不见得顶用,你看,就连那大名鼎鼎的鸡笼山四雄不也丧身淫贼手下了吗。想来想去,还是咱们官府天下独大,此贼胆敢与人为敌,却不怎么敢过分对抗官府,量来也不敢对咱们兄弟怎么着,咱们只要联合周边各个县衙门里的兄弟一起行动,不怕这淫贼不落网!”
几位捕快齐声称是。
长脸捕快举起一杯水酒道:“大哥,顺应其变罢,咱们还有七天工夫,这些日子兄弟们跟着你全力缉凶,就不信他不落网,如若不成,随他县太爷怎么处置,大不了兄弟们跟着你浪荡江湖,哪里还整不了一碗饭吃,也总比做这么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使好得多!”
一人开口,众人齐呼,纷纷举起手中酒杯。
谈起来烦心,不如随它而去,邹捕头慨然道:“好!既然兄弟们这么看重邹某,今日咱们就喝个痛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喝凉水,天王老子又管得了咱们逍遥快活了,来来来,干了这一碗!”
四人心中想开,再无羁绊,开怀一通豪饮,落得个逍遥快活。
此时,饭馆内食客云集,屋里热气蒸腾,喧闹异常,那一张方桌边,少年依旧在专心地吃着那碗面,似乎满屋子的人在他眼里都不存在,他关心的只是手里的这碗面。
回首间,那长脸捕快瞧见了他,对着几个同伴吆喝道:“你们看,那小子也在!”
众人举目望去,果见墙边一方桌旁坐着一个少年,正是今日追击淫贼的路途上遇见得那个背木箱的少年。
长脸捕快向其大喝一声:“喂,小子,过来!”
少年闻声,抬头一看,见是白天进城路上遇见的那四个捕快,不由怔立一愣。
长脸捕快见他一时失神,便大声叫道:“小子,听见没有,差爷让你过来!”
少年方才放下手中大碗,站起身子,慢慢走过来,不解地问道:“官爷叫我有甚么事?”
长脸捕快一把将他拉近身边,抹抹他的小脑袋,粗声粗气道:“又在这里见面了,小子,还认得爷吗?”
少年也不在乎他一只油污大手在头顶摸弄,平静地道:“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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