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不过是过去了几年,他依旧是二十多岁的少年,浑身上下却充满着一股无法言喻的疲惫感,一种深深的无力却不得不支撑的感觉。
这世上最难的,怕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了吧。
苏久夜望着他走下台阶的样子,很想走过去扶住他,很想去帮他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家族的隐秘□□,出云的生死未卜,她要担心的事情太多太多,甚至都分不出一份心思去关心他的境况。
这么想着,江临照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很习惯地将手亲密地搭在她肩上,拥着她离开了王宫。“没事了,别担心。”他说。
“燕王怎么说?”
“训斥了几句,但到底是一些私密的事情,公开拿出来说也不过是平添百姓们的谈资,如今南宫老爷和相爷的位置都是万万动不得的,父王不会大动干戈,也就没必要小惩小戒来把这件事情公诸于众,让他们之间多了嫌隙了。”
苏久夜听着他有理有据地分析着帝王之道,听到这个慕容家的人说出“万万动不得”这样的字眼,忽然就觉得心里一冷。什么世交,什么开国功臣,在慕容家的眼里,南宫家和封家就是“如今动不得,以后总要动”的存在吧。
在其位,谋其政,她无法责怪他们的凉薄,不过是觉得心寒罢了。
江临照见她不说话,又道:“父王还有些话要和两位大人,说不定要用个晚膳,夜里肯定是能回去的。”
“嗯。”苏久夜应了一声,“这么大的事,就这么放过了吗?燕王可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你是说趁火打劫?”江临照笑道,“我们慕容家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此事虽说是欺君之罪,但如今南宫澈早逝,封出云也是凶多吉少,就算当初是欺君之罪,到如今什么也没剩下。父王又还能追究什么呢?”
“这缘由是谁说出来的?”
南宫家和封家都遭遇了大变故,以此事说情,燕王自然会怜惜他们门厅零落,不再多责怪。可南宫澈和封出月对于两家的是至爱,想来父亲和封相,即使想要脱罪,也不会拿着他们说事。更何况出云现在生死未卜,他们是绝对不会说出凶多吉少这么不吉利的话语来的。
苏久夜正恼着,就听见江临照说:“是我劝的,先前说了许多,父王都一概不听,没想到最后说到了这一条,他倒也好了,忽然就消了气。我总觉得他薄情,这会子看来,倒是个性情中人。”
“你就这么希望出云凶多吉少吗?希望到要这样时刻挂在嘴边?”
见到苏久夜变了脸色,江临照忙道:“我这不也是为了让父王心软吗,小夜,”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直希望出云没事,一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事实,什么事实?谁说她死了就是事实,谁敢说?”
“那你又怎么敢说她还活着,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我没有自欺欺人,我只是相信还有希望,就像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孟辰初不可能还能活着,他还是回来了。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我会去期盼未来的奇迹,去相信,去努力,而你只会想着已经发生的事情,可以怎么拿来利用。对你来说,我哥哥的死和出云的失踪,不是我父亲和封相心头的伤疤,只是可以在燕王面前博取同情的筹码。”
江临照呆呆地望着苏久夜说话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孟辰初和封出云的事,一直是搁在他们之间的一道缝隙,而这道小小缝隙,却随着事情的不断变化,被用力的撕扯了开来。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出云姐失踪真是件好事?可以让你借此去博取燕王的同情,让他也怜惜你还没有成婚就没有了世子妃。慕容俊,是不是你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在你的算计里,都能成为你踏上王位的阶梯?”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他之前一直很希望能有这样的时候,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喊出他的名字,他不用在假借着什么,就凭着自己最原原本本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
可事实上,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却是这样的情状。
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不是彼此的身份,而是出身江湖的她永远也不可能理解和接受他身处深宫所习惯的所作所为。
他不小心翼翼,就会被人算计,他不利用别人,就会被别人利用。朝廷后宫,都是步步为营的地方,可她不会明白这些。
“我只是借力使力罢了,若是明知道可以,却因为担心心头的伤痛,而不愿提及,不是在让自己走向败局吗?”
“借力,”苏久夜听了忽然笑了起来,她笑得那么凄凉,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的世事。“是啊,我怎么没有早发现呢,你最最擅长的就是借力啊。在京兆府救了我、替我解毒的人不是你,是师兄。在赵军营中救了我的人不是你,是辰初。在棘城替我试药的人不是你,也是师兄。你借了这么多的力,要走了我的心,又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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