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一（1 / 1）

春风微暖的五月，日光明媚却不刺眼，正是一年中的好时节。往日便是热闹繁华的通州码头此时更是一派喧嚣，船只来往，行人不断。除却那些平日里就在通州码头走货的客商们，还有许多仆人打扮的人携着车马轿子来到码头不远处候着，等着自家主子亲眷的船。这时节正值各处地方官员回京述职，因此这码头上候着的便是来接人的。不断有船只靠岸，从船上下来的人或是被候着的人接走，或是自己带着人寻车马离开，断断续续，络绎不绝。

正在靠岸的一艘大船上，一个身穿碧绿色菊纹衣裳的小丫鬟悄悄掀起窗户上的纱帐向外望去，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断在人群中寻觅，在发现欲找的人之后便放在帐子，回头兴高采烈的说“姑娘，婢子瞧见大管家和婢子哥哥他们了呢，就在码头右边那处空地上等着呢”。原是曲三夫人怕自己女儿一路上旅途烦闷无聊，便把这船上位置顶好的房间给女儿住，又让这娇俏活泼的小丫鬟陪女儿玩耍解闷，是以这小丫鬟才能胆子这般大的偷瞧。

而在另一侧雕着卷草纹的黄花梨木贵妃榻卧着的小女孩便是曲三夫人的独养女儿，京城定远侯府的四姑娘曲沐涵，小字蔻儿的了。只是此时曲四姑娘却有些兴致缺缺的说道“总算是要到啦，也不知京城是个什么样子，我这么多年还从未去过呢，唉，这一路上便在这江水上晃着，真真是晃得我浑身不舒坦呢。”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精致可爱的卧在榻上玩耍，偏生非要像个大人似得，听听这说的还这么多年，还浑身不舒坦，不过是个身材矮胖的的九岁小豆丁，身上团团肉肉的，因着平日里被父母兄长如珠如宝的宠爱着，便有几分调皮，总爱学着大人的做派行事说话。却因着人儿小小，机灵可爱，是以长辈们总多几分偏疼，只当她小小人的无伤大雅反而有些趣味的小性子。

听见她这般说，旁边伺候着的大丫鬟樱桃听见自家姑娘这样说便知这是在使小性呢，这一路上顺风顺水，连半点风浪都不曾有，不过是因着夫人怕姑娘出了什么意外，一直拘着不许到外面玩闹罢了。因此也顺着说道：“是呢，行了这些日子的船，可算是到岸了呢。奴婢听说从这通州到京城不过半日的路程，想是咱们不到酉时便能到侯府了。”当年离京外放的时候樱桃也不过七八岁，加上这许多年过去了是以并不记得十分清楚。

原本坐在一旁绣墩上做着针线的郑嬷嬷闻言，放下手中正做着的活计，温柔的伸手探进小姑娘穿着的春水碧绣如意花草样的对襟上衫里，摸了摸发现里衣并没汗湿，这才拿出手来道：“姑娘年纪小，在江州这些年又无人提起，自是不知。姑娘便是生在京城侯府里的，当年还是老夫人亲自坐镇，看着姑娘降生的，对姑娘那是极好的。”

郑嬷嬷是曲家三夫人宋氏的陪嫁，自小便在宋氏身边伺候。后来宋家与定远侯府结亲，宋氏嫁给侯府三少爷曲峥，郑嬷嬷也跟了过来，做了管事娘子。成平元年的时候曲沐涵出生，郑嬷嬷便做了其房里的管事嬷嬷，后虽是跟着三房到了江州任上，但和侯府里各处还是不曾断了联络的。

上船之前宋氏便吩咐过郑嬷嬷，务必要让女儿在下船之前记牢了府里各房的人物、关系、重要避讳，怕回到府里失了脸面。虽是女儿乖巧伶俐，府里又是至亲家人，但到底隔着肚皮，加之大房的人那些不好宣之于口的心思，怕女儿着了道或是被连累受罚，因此暗暗嘱咐了郑嬷嬷，让她稍稍暗示女儿一下府里的情况。女儿虽是还小，但却冰雪聪明该是能明白几分的。

因着快要下船，之后再说这些个事情略有不妥，因此还是现时再询问一下较为妥当，郑嬷嬷心下想定便开了口：“姑娘，进了府里该是先去荣和堂拜见老夫人的，想来大夫人、二夫人并其他几位姑娘也是在的。老夫人和两位夫人很是慈爱温柔，想来其他几位姑娘的性子和善柔顺的，姑娘可要和姐妹们好好相处才是。若是旁人说了什么姑娘不知的话儿，也无需计较，只冲她笑笑也便是了。“

这边郑嬷嬷还说着话，忽听见外边有人轻敲了下房门，接着便是一管好听的嗓音轻声回话道：”郑嬷嬷可在？奴婢玉簪，不知姑娘可是醒着，夫人遣奴来看看。船马上便靠岸了，还请姑娘装扮妥当之后到夫人房里来，一起下船去。“这玉簪是宋氏跟前四个大丫鬟之一，平日里管着宋氏房里的衣裳首饰，等闲不做这些跑腿传话的活计。因着宋氏重视女儿，这才派了玉簪来，让她提点着那些小丫鬟们收拾归置。

听是玉簪来了，蔻儿便赶紧命小丫鬟白芷去开门，自己也坐起身来。“给姑娘请安，姑娘今儿个可是该高兴了，终于要下船了。等回了府里便有许多姐妹一起玩耍读书，且说京里还有许多的吃的玩的呢。老爷、三少爷、四少爷如此疼爱姑娘，必会给姑娘带的。”玉簪进来后先是给蔻儿请了安，见她面色红润，却微嘟着小嘴，便知这小祖宗是厌倦了船上无聊的日子，赶紧哄起人来。

“玉簪姐姐说的可对呢，在这船上虽是新奇，可日子这么久了人家都闷坏了呢，娘和哥哥都不陪我玩，还不让我自己出去，哼，等见了爹爹我是必要与他告状的。“蔻儿说着还点点小脑袋，好似要让人确信自己说的是十分对的事情。只是这动作由着这玉雪可爱的小人做出来，非但不让人相信，更添了许多可爱逗趣，让人想把这粉嫩肉乎的小人揽到怀里，好生疼爱一番。

”夫人可是为了姑娘着想着呢，来让奴婢伺候姑娘梳妆，夫人还等着姑娘那。“玉簪说着上前，引了蔻儿到那香檀木镂空嵌玳瑁的镜台前，取了首饰盒子里的物事，为蔻儿细细装扮起来。

那边厢郑嬷嬷听了玉簪的来意之后，马上便让丫鬟们把这些日子用的日常物件收拾起来，等蔻儿收拾停当之后，便由玉簪引了，带着两个大丫鬟往宋氏所在的房间去，等着船停靠稳妥之后再一起下船，坐上府里的马车往京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