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恶匪既去,之前古老又安逸的氛围再次回到了秀水城,此处本就是个养人的佳地,时日渐久,留存的人便多了起来。只不知何时多了个年轻人,叫陈生。面貌清秀,像个书生,终日悠闲得在大街小巷转来转去,没人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
言天等几个孩童觉得新奇,经常在远处缀着,像一条条小尾巴。陈生也不打撵,日子久了反而熟识起来。
孩子们喜欢听故事,之前经常缠着几年前滞留在此地的江湖草莽,那几个年老体衰的盗匪。孩子们并不觉得他们可怕,反而对他们脑袋里光怪陆离的故事极为神往。老人瞧着朝气蓬勃的孩子就心喜,更是乐得与他们一起消磨时间,从道听途说的市井谈资,到亲身经历“劫富济贫“的趣闻,从武林大会的打斗,到神魔鬼怪的吃喝拉撒,老人们总能出口成章,有时同一个故事老人们讲的道道儿却大相径庭,就会挣得脸红脖子粗,更甚者还会当着孩子们的面掐起架来。
直到陈生到此之后,孩子们渐渐的喜欢黏着他了,不仅因为他温文尔雅,从不扯荤段子,不吹牛皮,更因为他的神话故事讲的有板有眼,由不得孩童们不信。比如那几个老年盗匪只知道神仙能驾云一日千里,却不知云从何来,如何驭云,云的颜色等等,而这些,陈生全都知道。陈生还会告诉言天等孩子,大多数“神仙“一日驾云飞十里已是极限,一日千里者基本没有。也因此,那些老年盗匪看陈生的眼光就及其不善了,心里更会骂道,“这只要嘴不要脸的后生可真能吹,就跟他娘的见过一样,我呸!“凡人会见神仙?似走南闯北的老年盗匪这类人是不会信的,他们这辈子见过的听过的稀奇古怪的事太多了。
面对几位古怪老人鄙夷的目光,陈生很困扰,非常的迷茫。
引人注目的不光陈生,秀水城还来一个地痞,衣衫极不得体,既脏且乱,自贬为疯狗。人们虽厌恶他,但谁也不想在粪坑里拍苍蝇,况这人连自己都不爱,定是个敢拼命的主,也就忍气吞声,尽量避着他。而疯狗却没有坐性,整日乱逛,欺辱良善,言天等孩子都非常惧怕他。
疯狗好酒,偏生秀水城往日的酒家都跑路了,现如今城内唯多多酒馆一家酒馆矣,疯狗几乎终日赖在那。不过这人身无分文,根本无钱买酒,或许他也讲究个“出师有名”,就算白喝酒也得喝他个天经地义。第一次去时便跟褚六说:“听说你会捉鬼,那你去给小爷捉一只来瞧瞧,捉不来,那这酒钱你就甭想要,小爷我最恨欺世盗名之辈。”疯狗脱口而出了一个成语之后,更是喝的酒酣耳热,像是道听途说个成语就成了文化人一般。褚六气的咬牙切齿,起初还会象征性的反抗,但被疯狗打了一拳之后,就再没出言不逊过,每次只寒着脸扔下一坛酒了事。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平日的老顾主再不敢光临多多酒馆了。为此褚六没少叹气,连带着年幼的言天都惆怅不已。
陈生知晓此事后,细细思量,暗中想道:“这泼皮良心极恶,若只说教,怕激起他的无赖兽性,越发无状,若是动粗却也有失身份,更怕泄露天机。唉,也罢,便让我愈规会会他。”
主意既定,陈生径直去了肉铺。张屠夫是个粗人,知晓陈生是个有文化的读书人,异常的客气的跟他寒暄了一会。陈生微笑应对,最后问张屠夫何时杀猪,屠夫说后日,这点四邻皆知的小事,陈生却连番道谢,把张屠夫整的奇怪莫名。
第二日夜晚,陈生早早蹲守在疯狗安歇之处,耐心等他屋内油灯息掉后,在月光的照耀下,拿着树枝,小心的围着疯狗睡觉的住所,画了一个大圈。随后摆了七盏蜡烛,接着盘坐在地,口中念念有词,蜡烛次第而亮。神奇的是,夜风呜呜咽咽,而烛光在风中却纹丝不动。
次日张屠夫一早杀猪,陈生早早的去买猪肉。买的时候陈生挑肥拣瘦,要求一片片割,还老说屠夫给少了称,让屠夫割了又割。张屠夫吃了闷气,况他本就是个粗人,口中夹喝带骂的发起了牢骚。好在陈生不以为意,只仍是一丝不苟的挑挑拣拣。
听到屠夫吵闹,赶早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着陈生的市侩模样唏嘘不已。
再如何不愉快,卖肉也是屠夫糊口的买卖,总不好因为顾客的挑剔给砸了,虽然满腹牢骚却也依足了陈生的要求,拢共割了猪肉一百二十六片,重七斤三两。
陈生腼腆一笑,付了银钱,悠悠地走了。
到此,秀水城与平日并无二致,安静又祥和。
怎料时至晌午,秀水城居民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寻着声响找去,竟见那泼皮疯狗如丧家犬一般哇哇乱叫着跑到了人群中,晴天朗日下见他惶恐不安的状态,让围观的民众都有点毛骨悚然。唯有陈生在远处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疯狗满面鼻涕泪,不仅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反而在人群里咿呀乱叫,时而扑棱在地,时而抽抽搭搭的向天求饶。见他痛苦不堪的模样,众人不明所以,提心吊胆的盯着疯魔了一般的疯狗,场面诡异非常。
一位年老的盗匪往日就不怕那泼皮,眼下觉得此事蹊跷的厉害,就上前问道:“跟谁求饶呢?”
疯狗抬起头,眸子里尽是惊恐抓着那老者就喊:“不要割了,救我,就我……”
那老者软言相慰,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搞了个明白。原来那泼皮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割去了七斤三两肉,拢共下了一百二十六刀,不过伤口虽未曾留下,可痛楚直到此刻都不曾减少,那是深入骨髓的痛。
有人想起早晨陈生买肉来,背脊大寒,心里发毛。张屠夫更是面无血色,心想自己只是个杀猪的,竟然当了次侩子手,还把他人凌迟了,不由得惴惴然。
见他人神情皆不自在,泼皮跪着四面磕头,在他可怜兮兮追问下终是知晓了今早的事,呆愣片刻后大呼苍天饶命,阎王饶命。
疯狗自小没读过书,因此不曾开窍,天不怕地不怕他,却最怕这种令人琢磨不透的邪风,惶恐不安的挨到了夜幕,潜身逃离了秀水城。
疯狗走之后,褚六却闷闷不乐,言天疑惑不已,问了几句都被褚六搪塞过去,也就学着之前褚六无奈的模样,摇了摇头躺在了摇椅上。
如此直到深夜,言天入睡前,褚六都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出人意料的是,陈生不请自来,手里提着白天割的猪肉。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