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站在父亲的墓前,多年未曾有人打理,墓的形状只剩一个依稀的土堆,杂草几乎将墓碑掩盖。慕雪拿着花锄,意欲清理墓旁的杂草,骆谦已比她更快一步,从她手里夺过锄头,三两下将杂草除尽。“我不会让我的女人做这些粗活的,而且这些也是我应该做的。”
这显然把自己当作他的女人了。慕雪已经习惯他的厚脸皮了,也懒得说。而且她也打算尝试去慢慢接受他。
从六岁离开家,到如今再回来,已经整整十六年了。父母的面容早已模糊,可那些记忆却依旧清晰。她忘不了母亲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忘不了父亲临死时她的那种无助。对于父母,不是没有过怨愤,可如今都成了一抔黄土,被荒草掩盖。
“爹,雪儿回来看你了。”慕雪点燃几支香,弯腰插在坟前,随后双膝跪地,郑重地拜了一拜。
“爹,女儿回来了,女儿不怨你了,女儿现在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再多的怨愤此时都化作了云烟。
对于父爱是什么,骆谦不懂。他的那个爹太冷血,太无情,父爱于他是很遥远很陌生的东西。他只是静静地陪在慕雪身边,看她的眼中已隐隐有泪光,他拍了拍她的肩,“想哭就哭出来吧,别勉强。”
“没事,我很好,我过得很好,我不哭。我哭了,爹会心疼的。”慕雪抹了把眼角滚落的泪珠,兀自笑着。其实,她也不过才二十三岁。
回去的路上,骆谦问她:“你真的能放下,真的不怨了么?”
“以前我怨过,怨爹逼走了娘,现在却是明白了,爹怕是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所以才要逼走娘,只是他没想到,娘连我也不要了,走的时候,也并未带走家里的分文钱。”她还记得,爹是突然变得好赌的,后来要抢娘陪嫁的翡翠玉佩和镯子去当,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娘就是因此而出走的。可是后来娘走时把翡翠玉佩给了她,爹却再没打过玉佩的主意,每每在夜间哄她睡觉时说着对不起。哪怕最后病入膏肓,已经没有钱买药,她也不许慕雪拿去当了给自己买药。
“爹在娘走后不到三个月就死了,当时大夫说的什么病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是个怪病。小时候不明白,只知道是爹逼走了娘,最后也抛下了我。长大后,却是明白了。原来爹不是不爱,他想成全,可是事情却没有按他想的发展。”一如人生,很多时候都不会按着我们设想的发展。
“说到底,你的爹娘还是在意你的。不然你娘也不会在临终前托付柳忆一定要来找你。”不像他,从他的出生起就是个错误。
慕雪也明白是触及到他的伤心处了,试图安慰:“明日,我们就启程去天狼山,你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娘亲了。”
骆谦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
回到严家老宅,雪珠倒是没有同以往一样迎出来。慕雪站在天井里,只觉得周遭静得出奇,有种莫名的肃杀之感。凭着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慕雪知道有人来了,而且现在就在屋内,还不只一个。慕雪和骆谦放轻脚步小心地靠近,凭气息二人就已判断屋内是高手,还不是一般的高手。
慕雪现在还穿着骆谦强塞给她的金丝软甲,此时自然走到前面,想要一探究竟。只是离门还有三尺远,里面的人便已察觉到了他们的靠近,四个黑影刹那间持剑而出。剑光粼粼,气势汹汹而来。慕雪赶紧后撤同时抽出腰间软剑挡开四人的攻势,但那几人却不给他扪喘气的机会,密切合作,轮番来攻。几人混战了一番,慕雪渐渐发现了招式中的相似,马上明白了这便是本派的人。“多情总被无情恼!”慕雪喊出了本门的接头语。
果然那几人很快就停下了手。
“回来。”那几人迅速撤回屋内。
慕雪马上明白过来,这就是二师父培训的专门保护师父的死士。这么说来,岂不是……
“慕雪,进来。”是师父的声音。
慕雪带了骆谦走了进去,行了礼:“拜见师父!”
“跪下,你眼里当真还有我这个师父么?”
慕雪依言跪下,并不为自己申辩。
“师父交代给你的事不但没有完成,还为了一个男人功亏一篑。如今师门遭难,你却不知所踪……”
坐在主位的妇人在斥责慕雪,骆谦从进来起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丝毫未挪开,也未听进去她说的什么。尘封的记忆全部被唤起,曾经的娘便是这么瘫坐在椅子上,在他有印象起从未抱过他。只是那时的娘还是很漂亮的,不是现在这样,鬓角染上斑白,半张脸已布满疤痕,扭曲狰狞。但他告诉自己,这就是娘,那个消失在大火中的娘,她还活着,还活着。
“我是那么苦心地栽培你,你却这样令我失望。来人,打一百鞭子。”莫兰还在对慕雪生气。
“娘!”骆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莫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在为慕雪生气,之前并未注意到这个年轻人。
“娘,我是您的孩子,我是思尘,莫思尘。”骆谦就那么跪在地上,一步步跪行走向莫兰。短短几步,他那么一个玩世不恭模样的人,此番眼中也是泪光闪动。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莫兰生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是眼前人口口声声说他是自己的儿子。而且英俊而轮廓分明的脸,竟和那个负心人如此相像。
“娘,我是思尘。对不起,娘,孩子来晚了。”骆谦已经到了她跟前,抬头看着她。在这之前,他还对莫兰有怨,可是如今再见到久未谋面的亲娘,看着她两鬓斑白瘫坐在椅子上。再多的怨恨,也都烟消云散了。
“孩子,我的孩子。”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莫兰的眼中奔涌而出。看着朝思暮想的儿子,出现在自己的跟前,她多想抱一抱他,费力地抬起胳膊,可是前臂和手指却已关节僵硬,没法抱他,只得任泪水奔流,宣泄自己压抑多年的情绪。
骆谦感受到了她的想法,主动凑上去,把头伏在了莫兰的膝上,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后颈上。莫兰的腿上已没有多少肉,坚硬的骨骼咯得人难受,手也是纤瘦无力的,一切如刀般剜着他的心。“娘,我回来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娘的。”
旁边的苏璇也是被这一幕触动了,别过脸,抹了把泪,嘴角却是带着笑。
旁边几个死士看着哭成一团的两人,也不知还要不要对慕雪行刑。一时,面面相觑,无所适从。待莫兰情绪平稳了些,才有人大胆地问,“主人,那这一百鞭子?”
骆谦这才留意到之前莫兰要罚慕雪,他反应过来了,赶紧替慕雪说话。原本莫兰气头上,可是又有什么比得上儿子失而复得重要呢?她高兴,也不再计较。只让慕雪下去好好反省,自己拉了骆谦要说话。十几年的辛酸苦楚,身在地狱般的生活,她又太多话想说。
母子俩久别重逢,必定有很多话要说,慕雪和苏璇退了出来,把地方留给他们。几个死士也消失不见,慕雪知道她们一定是在暗中保护了。她同雪珠一道去了厨房准备做些吃的。
“慕雪你瘦了。”不知何时,苏璇走到了她身后
“有吗?”慕雪继续切着手里的萝卜,随口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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