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忙碌的不眠之夜。在夜色的掩护下,一切的行事似乎都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有人奉召去了乾和殿,看到的却是爆竹放过之后的一片狼藉和一个愈发阴狂的君王。
有人偷偷将太子曾经的府邸庆亲王府的后门打开,一个时辰后又如约关上了门,而此时门内已经多了一批“铁器”。
有人在恍惚烛火下摊开了奏议太子监国的折子,将殷红的印泥摆在了一旁,看着一个个指印按在了那些附议的名字上。
有人悄悄进了宰相府,将刚刚得到的郁江演练取消的消息告诉了从乾和殿归来之人。
有人则得到了密信,披着夜行斗篷,出现在了临渊芙蕖阁的顶楼成天层上。
环环相扣,螺旋一般的阴谋流动交织在浓重夜色中。这是一场无人能够置身事外、将左右无数人命运的赌博。是一场野心与复仇、贪婪与恐惧的盛宴。
“那么,你是说,林辨已经取消了郁江上的演练了?”
刘昶转过身来,放下了夜行斗篷的遮帽问道。舒缓悠长的话音虽然不怒不喜,却听着让人觉得隐隐不安。似乎片刻之后,这条斑斓毒蛇就会露出尖牙,一口咬上对面之人的脖颈。
曹用利将脑袋低的更深了些。他有些忐忑,心里也在怨怪江怀师之前的密报有疏。本来以为,郁江演练的消息会是送给刘昶的一个见面礼,谁承想,却是空欢喜一场。这叫生性多疑的刘昶,不会对自己的信任大打折扣吗?
现在只能看,江怀师出的将错就错的主意能不能挽回一程了。
“殿下请恕罪,老臣也没想到林辨会突然取消演练。老臣以为……”
刘昶看似满不在乎的捋着自己右手食指,打断了曹用利:“我那太子哥哥可知道此事?本王记得,之前曹相说过会给他送个匿名信,激将一下,可送去了?”
“这、这也是个麻烦的事。之前那封匿名信的确是送去了。但现在演练一取消,老臣觉得太子也许很快也会知道的。其实不管太子知不知道,老臣担心,可能太子会认为是殿下您在借助林辨的兵力,意图威慑他。到时候,会对殿下您不利啊!”
“哼!他有什么证据证明本王和林辨有勾连?”刘昶不屑的一笑,“林辨那个假正经的家伙,都好久没来拜见本王了。他明摆着就不想趟争储的这摊浑水嘛!亏得静波军都指挥使这个职位还是本王荐举他的!”
曹用利恭了恭宽硕的身子,像挤成了一个不成型的面团,讪笑道,“老臣只是想提醒一下殿下,有备无患的好。若是太子还不知此事,可能会有所防备,也会对殿下有所忌惮。若是太子已经知道此事,那也许就会怀疑有人背后在捣鬼,就怕会怀疑到殿下您头上来。”
“那不正好?叫他忌惮本王好了,叫他怀疑本王好了!反正我们两人也不对付,不在乎他多恨我这一点的!况且,如今他在陛下那里也没那么得宠了,若是他敢轻举妄动,就不怕陛下更为猜疑他?”
曹用利松了口气,之前江怀师和他分析的果然没错。这将错就错、将计就计的法子,果然让刘昶没有太过多追究他们的责任,也让刘昶对太子更为仇视了。
这时,刘昶突然凑到曹用利的身边,诡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由头。本王还就盼着我那太子哥哥对本王不利呢。真是天助我也!”
曹用利哑然。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刘昶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第一次,他觉得,也许刘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掌控。
一早,林辨换好了武将的朱色公服,拿起一件素白皂衣搭在了胳膊上,就要前往昭阳殿参加朝议。这是先皇后薨逝后的第一次朝议,他一边沿着游廊往将军府的大门走去,一边眉头深锁在想今日的朝议但愿不会出什么岔子。
路过中庭时,林辨看到夏姑和几个下人围在庭中的那棵死树前交头接耳着。
一见林辨过来,下人们都急忙化作鸟兽散。夏姑刚要逃,却被林辨叫住了。
“夏姑!你跑什么?过来!”
夏姑嘿嘿的讪笑着,慢腾腾的挪到了林辨面前。
“将军您叫我?”
“你们刚才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在看一些花花草草而已。”夏姑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那棵死树。
林辨望了过去,脸色骤然一变。他走了过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知什么时候,庭中死树那黝黑龟裂的枝干上,已经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几乎都快包裹到顶头了。而那藤蔓上,已经星星点点开了不少红色小花。花朵虽然柔弱细小,却无法让人忽视。
“开花了,是吗?”
林辨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芳绮走到他身边,伸出了纤细的手指,挑弄着一朵红色的茑萝花。她扬起脸,灿然一笑道:“你看,我说过的,死树也会开花吧。”她停顿了一下,“该轮到你能告诉我,这棵树为什么不能砍了吗?”
“呵,你这是作弊!我要上朝去了。”
林辨丢下这么一句话,急匆匆的就走了。可是那个背影,在芳绮含笑的眼中看来,却是落荒而逃。
今日的朝议,昭阳殿上的气氛压抑而又躁动。
正值先皇后的孝期,文武百官们都在公服外面加了一件素白皂衣,在这伏暑天里,简直就跟闷在了蒸笼里一样,快热熟透了。
一件件例行的公事、国是的讨论终于快接近尾声了。大殿里人人都知道,今日这些议题不过是开胃的小菜,正餐还没上来呢。人们烦躁不安,心照不宣的眼色在大殿里来回传递着,却没有一个人敢正眼瞧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说来也怪,刘冕今日的精神头似乎特别的好。他一扫往日颓败老朽的样子,目光如炬,背直如松,端坐在堂上。而且对每一件要处理的国事,他几乎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甚至有几次还反驳了太子的话。等到朝议快要接近尾声时,人们突然意识到,今日几乎每一项的决议,都是由刘冕最后拍板决定的。而太子刘玢,却一下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站在那里,鲜少出声。
终于,所有的议题都讨论完了。昭阳殿上陡然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沉默。
陈同章似乎有些失望,拖着长声,无精打采的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刘玢抬起头,看了看刘冕,又微微侧过了头去,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左光裔。
左光裔接到这个暗示,终于挺直了腰板。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又捏了捏鼻子,望向了站在他右侧不远处的礼部侍郎苏瑞逢。苏瑞逢咬了咬牙,终于向外迈出了一步。
“启禀陛下,微臣还有一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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