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眉看了一眼,那条全身棕黄、背面有黑纹的小蛇蜷作一堆,正在路上晒太阳。她又探头看着他如临大敌的神情,问:“你怕不怕?”
“……不怕!公主放心,臣想办法赶走它。”岑寒云额上冒冷汗,他其实从小便很怕蛇,连带着也不敢吃鳝鱼。每每想到这样冰凉湿滑的躯体缓缓缠住他的四肢时,他不可避免会起鸡皮疙瘩。
江湄澜微笑道:“你不怕,我怕。你快上去把它抓走。”
“啊?抓、抓它?”岑寒云神色一慌,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仔细看了看那条蛇,补充道,“公主,臣把它吓走就好了吧?”
“好,那你去吓一吓它吧。”
岑寒云松了口气,下意识正要答应,蓦然后背有人大力推了他一掌,猝不及防下一个跟头摔在蛇身前。蛇受了惊,上身一蹿而起,耸立的蛇头紧盯生人,分叉的蛇芯“嘶嘶”朝外吐,竖立起来的浊黄瞳孔阴冷而凶猛。
他吓得脸都白了,丝毫也不敢动,他怕他一动那条蛇便要缠上来。
江湄澜捂脸尖叫,直道:“你快抓住它啊,它立起来了!吓也没吓走它,再等一会儿它该冲过来咬我了。”
“公主……臣……”他方一开口,蛇便朝前倾了一倾,蓄势待发。他顿时连话也不敢回了。
江湄澜又好气又好笑,催促道:“你还在磨蹭什么?抓呀!你是不是男人啊?空长了这么大的个头,你再不上,我要替你惊吓它了!”
岑寒云脸一红,羞愧得无地自容,思及她还在身后看着,怎么也不能认怂啊。遂咬牙一狠心,伸手要去抓那蛇,哪知蛇比他动作更快,一瞬间滑到他脚腕上,越缠越紧。猛地蛇芯俯下去——
他感到浑身颤栗,那种可怕的、湿滑的、黏腻而冰冷的触感使他血液顷刻冻结,不再流淌,静止到他生命终结。
然而他并没有受伤。
江湄澜上前一把抓住蛇的三寸,转身走了两步扔进草丛里,它一溜烟便不见了。
岑寒云呆呆地望着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保持跪坐的姿势,眼神发直。不知心底除了惶恐还有什么情绪,她只见到他在微微发抖。
“起来。”江湄澜丢下一句话继续前行,须臾未听见脚步声,回头却见岑寒云仍坐在原地,不由皱眉道,“那个叫黑眉锦蛇,是最常见的无毒蛇。它就算咬你一口也没事,至于怕成这样?——没用。我一声令下,小圆子也敢去抓它,可比你胆子大多了,人家才十八呢。”
岑寒云转头,满脸煞白,没有情绪,仍然呆呆地问:“小圆子是谁?”
“我身边一个太监。”她意味深长地嗤笑了一声,止步下山,挥挥衣袖道,“罢了,我不想上山了,你回京记得将印书交给我就行。”
他盯着她潇洒下山的背影,纤弱而娉婷的身姿仿佛要与方才她手上的黑眉锦蛇融为一体。都是那样冰凉、柔软而残忍的生物——他脑中不断回响她的话:
“你还在磨蹭什么?抓呀!你是不是男人啊?”
“没用。我一声令下,小圆子也敢去抓它,可比你胆子大多了,人家才十八呢。”
“我身边一个太监。”
“我身边一个太监。”
“……太监。”
岑寒云汗如雨下,良久上身外袍湿了一大片,他才醒悟过来,双手撑着地缓缓起身,才一站起来又猛地跪下去。他已虚脱无力了。
可是他还是不得不再次起身徐徐走上山去。途中他眯眼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日头还是这样烈,仿佛要把人烤干似的,尽管被遮挡了。原来才六月底。他几乎快以为是秋天了。
微风吹开了树叶,漏下的日光眩得他瞳孔一紧,不由停下脚步,思绪开始恍惚凄迷起来。
依稀又见黑暗中那白衣女长发如清泉,惊鸿顾盼时,她腰间系的寂蓝的冰绦映射出暗雅流光。顷刻她回头与他遥遥一望,并未留下只言片语便决然投入幽泉。
他从很早开始做梦,近来仍然没有停止。原以为上回公主真的投水之后便没事了,然而并不是结束。最近一次梦境,虽然仍看不清面容,但她却回了头。
何至于此?究竟在暗示什么?女子真的是公主么?
他觉得心底隐隐有些抽痛。既是无缘,何必又叫他无数次梦见,既是有缘,为何公主对他如此抗拒,不但投水自尽,还要以尖刻到极点的话来刺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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