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储乌惹大公殿下一行,好不容易历尽千辛万苦抵达了针叶城。此时,他的身边,已只剩下五十余人。当他们这又累又饿又冷的一行人出现在麻产公爵府第大门外时,守门的士兵居然将他们当成了乞丐。
这位麻产公爵,乃是乌惹大公的亲叔父,被先王任命为针叶城守护。他的麾下,有着三万精兵。目前,针叶城这边还不知道枫叶城已然陷落的消息,更不知道国王已经牺牲了。
“去,告诉公爵大人,这位是王储殿下!”对于守门士兵的无礼,王储身边的一名大臣有些生气,喝斥道。
“什么?王储殿下?”那几名士兵惊呆了,眼前这胡子拉碴、满头乱发,浑身血迹的人,居然就是尊贵的王储殿下?
“快去,快去!我们从枫叶城来,帝国已经攻陷了枫叶城!”王储身边另一名大臣不小心把这现在本应严守的秘密说了出来。
“什么,枫叶城陷落了!”几名士兵一惊,但同时也不再怀疑。确实,只有从枫叶城仓皇逃出,才会将一位尊敬的殿下变成如此模样。而事实上,这几天由于从枫叶城过来大量的朝中大臣的家眷,谁都知道枫叶城正被帝国围攻的事。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枫叶城居然会真的已经陷落了。尽管,在强大的帝国兵力面前,任何反抗都显得那么的徒劳。但是,任何重要的事情,在它确实发生以前,谁都不认为那真的就会发生。对于枫叶城的陷落,针叶城的人们也同样抱着类似的天真想法。
王储一行迅速被迎进公爵府中。
“殿下,您是说,枫叶城已经陷落,而且国王他也已经……”当王储等人梳洗完毕吃喝一通之后,公爵将他们请到了大厅。此刻,这里已经聚满了本城的那些官员贵族,人人脸上都流露着惊恐,似乎世界末日确实就在眼前。
“是的,帝国下了最后通牒,我们拒绝了。然后,五万大军在温泉关全军覆没,帝国攻破了枫叶城坚固的城墙。父王他……他牺牲了自己,让我逃了出来。”王储黯然说道。
一干听到这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的人们,呆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大厅陷入了死寂。
过了半晌,才有人说道:“那么,殿下,您现在应该立即登基,成为我们新的国王。只有这样,才能担当起带领我们大家抵抗侵略者的使命!”
这人是针叶城的总督铁虎,对王室一向忠心耿耿。
“对,殿下,您应该登基!”旁边越来越多的人附和道,这是使王储一切行为合法化的最佳办法。
“难道,你们认为我们真的可以抵挡帝国的铁蹄?”另一名本地贵族提出了意见,给了众人当头一瓢冷水。
是呀,谁说王储登基之后就可以抵挡得住帝国的凛厉攻势。
“我临走之前,父王给了我这个,要求我去找一个人,住在极北的白雪女王,她是我们国家的守护神。”王储高高的举起了那片闪着纯洁光辉的冰圭。
“白雪女王……”对于这个陌生的名字,众人议论纷纷,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你们应该相信我父王说的话。而且你们更应该记住,世代以来,我们铁血人就从来没有向谁屈服过!”王储坚定的说道,这话似乎给了众人绝大的勇气,刚才那泼冷水的人被人们无情的目光所冻结。
准备最后的决战,誓死抵抗帝国的攻击,这一系列活动在针叶城中开始迅速的展开起来,同时,也向这里的人民正式宣布,王储将于本年三月二十八日举行加冕登基仪式。
三月二十八日这天,李先生带着初晴进了城,沿途都听到了人们热烈的谈论,这才知道,王储今日将要登基。仪式在临时行宫外举行,国人皆可前去观礼。
此刻的李先生与初晴两人,经过多日风雪中的跋涉之后,那点雪豺肉早已吃光了,一路上又什么野兽也没有遇到,后来这两天饿了就吃两口雪这样坚持到现在。尽管王储的加冕登基仪式也很重要,尤其对当今人心的鼓舞更有着特殊的含义,李先生还是决定先回自己家。对于冻饿他虽然也无法忍受,但毕竟他是一名魔法师,相对要好受一些,而初晴则已经蜷曲成一团缩在雪撬上面,一张脸完全看不到任何血色了。
那匹拖拉雪撬的马更是疲累不堪,同样也饿了两天了,李先生虽然不忍,却也只能硬着心肠一次次催促它快快跑。穿过一大片森林之后,雪撬终于进入了针叶城,从另一面跑向郊外,停在李先生的房子前面。
仅仅离开了二十天,再次回到这里,他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更担心家中的两个孩子。虽然自己已经将孩子们托付他们的舅舅,但孩子们离开了自己会觉得不习惯,住到另外的家庭中会想念父亲,这些思绪都同时涌了上来。
房门紧闭,原以为下半截应该已经掩埋在雪堆下了,但看来却是整整洁洁的,似乎常常有人打扫。门外屋檐下地面上只洒落很少几片雪花,今天刚刚有人打扫过了。这当然是两个孩子们才会做的事。
“大概他们去看国王加冕典礼了。”李先生自语着,用力推开了房门,将初晴抱进了屋。至于那匹牵引雪撬的战马,这段时间他们已经觉得十分亲近了,李先生家没有专门的牲口棚,就干脆把它从雪撬前卸下来,一起牵进了屋。客厅里一下变得有些拥挤了。
火炉里还有新鲜的干柴,李先生立即把火点燃了,那艳丽的火苗腾的冒了起来,房间里顿时暖和了不少。战马蹲伏在火炉旁边,甩甩满头满身的乱絮,清醒的打了一个响鼻,神采恢复了一些。李先生在厨房里找到了一些干肉豌豆,连忙拿出来,豌豆放在战马面前,由它自己吃。
他抱着初晴坐在火炉前,一边撕扯着干肉一边唤她,叫她别睡着了。可是好几声之后,初晴都没有反应,最后勉强嗡了一声,却也没有任何动静。此刻,吃下了好几片干肉的李先生体力恢复了一些,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凉,脸,冰凉,手,更是冰凉。
这是在雪地里冻得太久所致,而她自身又饿了很久,自己已经无法使自己活动暖和起来了。这样时间一长,她将完全僵冻而死。
先要强迫着给她喂一点东西。李先生转念及此,撕下一片干肉放进嘴里,一阵猛嚼,嚼碎了,吐在手上,准备扳开初晴的嘴喂下去。她的嘴唇附近冻得僵硬,一片青紫,根本扳不动,强行扳开可能把嘴都扳坏了。哧的一声,火炉上刚才李先生烧的水已经开了,他有了主意。
甩一条毛巾在热水里滚了几圈之后,李先生把毛巾拧了起来,敷在她的脸上。这样一连换了好几次毛巾,她的面部才渐渐暖起来,皮肤也柔和了许多,嘴唇恢复了原来的柔软鲜红。李先生这才把嚼碎的干肉喂进她嘴里,却发现她虽然已经有了暖意,但还是没有力气自己咽下去。
怎么办?忙了这么一会,又就着旁边熊熊燃烧的火炉,李先生有些发热了。他不能眼看着这受尽屈辱的女孩初晴死去。她的年龄还那么小,正是花朵一般的时候,难道上天就要叫她这尚未享受到生活的甜美却只承受了战争的磨难的女孩如此的夭折?
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此刻也顾不了别的了。李先生将一些嚼碎的干肉放在自己嘴里,缓缓的凑近初晴的嘴唇。他用自己的舌头推开了她紧闭的牙关,把那些碎肉送了过去,再用自己的舌头尽量的把那些碎肉推入她的喉头。一股魔力的热气从他口中吹了过去,把那些食物完全吹入了她肚子里。就这样一丝丝的喂送,终于初晴开始有了些知觉了,渐渐睁开了眼睛,李先生正低着头继续喂她,并没有发觉她已经醒了。不知为什么,李先生这样喂她,她既不觉得恼也不觉得害羞,反而有些渴望他一直这样喂自己,舌头却也忍不住动了一下。李先生抬起了头,正好接触到她明净的目光:“你醒了?”
“嗯。”她微微呻吟道。
“手臂可以动了吗?”
初晴试图抬起自己的手,却无能为力,大概关节处都冻僵了,若得不到及时的活动又可能就永远不能动了。这又急坏了李先生。
房门突的被人推开了。
“爸!……爸!”
两个孩子冲了进来,扑向他的怀抱,孩子们都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乖,爸爸不是回来了吗。”李先生只得暂时放下初晴,抚拍着两个孩子。“舅舅舅妈还有那几个表兄妹对你们好吗?嗯,看来还可以,你俩又长高了长胖了。”
“爸,别人都说你再也不回来了,不要我们了……呜……”小翔虽然是哥哥,性格上却更脆弱一些,哭得也更凶,并不回答父亲的问话。妹妹小晨脸上挂着泪花,却渐渐止住了哭,望着父亲身边的女人。
“爸,这个姐姐……”小晨指着初晴,疑惑的问道。
“她是爸爸从枫叶城救回来的。哦,对了,小晨晨,姐姐病了,在路上被冻伤了,你替姐姐洗个热水澡,帮她活动一下手脚吧。”李先生立即想到了办法,吩咐道。
“嗯,我一定帮爸爸救活姐姐。”小晨一副很懂事的样子点头回答。
“好,乖。”李先生把初晴抱进了厨房,把她放在那个大大的木桶里,下面的火也生了起来,水也放了进去。隔着薄薄的铁皮底,热气传了上去。把这一切交给小晨后,他又走回了客厅,问小翔一些事情。
原来,这段日子以来,小翔他俩已经知道了父亲李先生去参加国王的军队了,每天都听到各种各样来自枫叶城的传说,每天都看到从枫叶城逃难过来的人群。最近十来天,大街上到处都在传说,说是枫叶城已经陷落了,并且遭到了帝国士兵血腥的屠城。在温泉关惨烈的一战中,王国的精锐部队五万人全军覆没,一个人也没有逃离战场,全都战死当地了,而大将军石鲁也以身殉国了。年迈的国王,为了掩护王子逃离,也随同枫叶城最后的几千战士在王宫中殉难了。
听到一个人也没有逃离战场全都战死的时候,李先生脸上的肌肉不禁抽动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把情况告诉儿子。最后,他还是决定把情况说出来:“小翔,温泉关战斗中,我国的战士们并没有全死。”
“爸爸怎么知道?”小翔有些好奇。
“因为……爸爸也参加了那场战斗。”李先生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爸爸你难道……”小翔疑惑起来。
“不,爸爸没有当逃兵!”李先生站了起来,“战友们都死光了,本来我也以为这一次我也死定了。只不过,在我昏迷中,一头雪豺把我当做尸体拉回了山洞,这反而救了我一命。”
“真的吗?”小翔又紧张又担心,同时也不希望父亲成为逃兵。
“当然,爸爸绝对不是逃兵!”李先生再次高声强调。
这时,小晨出来说已经替初晴姐姐洗完了。初晴先前穿的那身衣服,原本积满了雪,雪在房间里的热气蒸腾下全化开了,衣服已经湿透了。李先生想起衣柜底下还有两套遗孀的衣物,就吩咐女儿去拿来给姐姐穿上。
过了一会,初晴在小晨的扶持下出来了。墨绿色的上衣,紫色的氆氌,穿在初晴身上居然刚刚好。片刻之间,李先生似乎回到了从前,见到妻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叫自己和孩子们吃饭。他的眼神怔怔的盯着初晴,嘴巴蠕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先生,怎么了,又什么问题吗?”初晴觉得奇怪的问道。
“哦,没什么。这身衣服,是亡妻曾经穿过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李先生连忙把眼光移开,说道。
话没有说完,初晴也立刻明白了。
“哦,对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李先生又问道。
“嗯,还可以,就是觉得手脚有些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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