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将军……”
乌古乃手下的几名参将纷纷请命，要求当即放箭。老将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眼前正在逐渐冲近的敌人。他的脸色开始严峻起来，血液也似乎同时涌上了面颊。蓦然，他高高的举起了右手。
所有铁血方面的远程攻击士兵一起紧张的望着乌古乃的手。
那是一条苍老的手臂，此刻却承载着似乎它也无法承受的压力。
手沉重而有力的甩了下来。
“放箭！”
箭矢、滚石、投石，所有这些适于远距离攻击的武器，都在同一时间朝着一百步以外的兽人群放了出去。
这是一个掌握得非常准确的放射时机。
只听轰隆轰隆的山响，雨点一般的重箭、乱石砸落敌人阵中，顿时，冲在最前面的那条“矛尖”上的兽人被打翻了一大片。从山上看过去，长矛似乎突然被折断了一般，暂时失去了其锋锐。
兽人阵中的军官们当然早也做好了受到顽强抵抗的准备，骤然遇击之下，却也并不慌乱，立时重新组织队伍，继续狂叫着向前冲锋。
转瞬之间，就在山上放出箭矢乱石攻击的时候，呈钝性的兽人前部已经冲到了铁血战士们面前。不等指挥官的命令，铁血士兵已经高举着刀枪棒斧跳出了己方阵地，与冲过来的敌人杀成一片。
混战开始了。
或许这只是一种巧合，对于同样体格高大壮硕的铁血人与兽人来说，最习惯的武器并不是普通的刀枪，而是狼牙棒与双刃斧。即使那些用刀的，也不是一般的刀，而是厚背大刀；枪自然也不是易折断的木杆枪，而是以一根粗大的木棍作枪杆，木棍周身遍插倒刺，前面露出一枝长不盈尺的锋锐枪尖，这样的枪或许更像是改装过的狼牙棒。
所有这些在普通人看来怪异的兵器，同一时刻出现在战场之上，握在相持的双方手中。力量，气血，以及全部的注意力，此刻都由手握武器的士兵们灌注到自己的兵刃之中。刀，枪，棒，斧，都不过是众人战斗意志的外向延伸。
无数的战意，瞬间碰撞。战场上空擂响的战鼓，更加速加剧了这种碰撞的激烈程度。
无论是铁血战士还是兽人士兵，对于金属的武器穿入敌我的身体这一血腥的场面早已麻木。厚重的大刀，一次次的划出冷风激斩而去，碰在敌手的兵刃上、手臂上、脖颈上、胸口间、大腿处，灼热的鲜血也随之喷涌而出，却就在射出一道灿烂的血泉的瞬间冻结为一条艳红色的冰柱。然后，刀从对方已经迅速冷却僵死的身体中重重的抽出，迅速奔向下一个对手。同样的情状，当然也发生在手持长枪、狼牙棒以及双刃斧的战士们身上。他们也一次次的奋起全身的力量，一次次的将手中的枪猛刺而出，只希望可以将敌人立时刺个对穿对过；他们也一次次的将双手紧握的大棒横扫过去，只要可以把敌手当即砸个稀巴烂，在对手的身上上钩出无数的血孔；他们也一次次的将全力抓紧的利斧挥斩飞出，只有重重的斩在对方的腰背、头颈之上，看着敌人的鲜血泼溅而出化作一条条冰刺，战士们才可能真实的确认自己仍然还活着。
是的，无论战斗的理由多么的冠冕堂皇，也无论战斗的双方有着多么正义的理由，现实的战斗中，对于士兵来说，唯一重要的不过只是保住自己的性命罢了。
杀死敌人，再一次的杀死下一个敌人，直到杀退所有的敌人，一名冲在最前线的战士才能够活下来。对于交战双方的士兵来说，敌人的身体其实与野兽的躯体并无多少差异。唯一的差别就在于，野兽以自己的爪牙为利器，而敌人则以锋锐的兵刃为武器。当然，在必要的时候，还会有那些通晓魔法的法师们加入到这个血腥的行列中来。
战斗还在继续，从早晨兽人发动总攻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天。可是无论对名为帝国战士的兽人还是名为保家卫国的铁血人，都暂时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兽人每一次的强烈冲锋，都被顽强的铁血人最终抵挡在山腰附近，而无法再多前进一步。这样一来，帝国方面显然无法达成占领这片山谷，进而冲破铁血人的第一道防线杀入内线的目的。而铁血战士们在这生死存亡的战场上尽管也表现出了异常的英勇，一次次的打退了企图夺取从山间到山头的帝国军队，却并不能完全磨折敌方的斗志，甚而使敌人放弃继续进攻的打算。
李先生站在副将乌古乃的身边，在没有找到最好的出手机会之前，他的魔武战士们是不会擅自出击的。毕竟，魔武攻击是一件过于消耗体力的事情，而己方的魔武战士数量又并不太多。从这个山头看下去，山谷之间的小道上、山腰处，都堆满了那些正在凝结成雪块的尸体，这其中多数都是帝国的兽人士兵。这当然主要在于己方的斗志，而巧妙的利用了地利，也是一个得以重创敌军的原因。不过，从乌古乃脸上，李先生除了看得到忧虑之外，还是忧虑。
“我军的伤亡，也颇不少啊。”副将乌古乃不无担心的说道。此刻，已经有了下面的汇报，己方阵亡达一千零三十五名。
“确实，我们少一个就是少一个，而帝国那边，却还有着雄厚的人力后盾啦。”李先生自然也明白乌古乃担心的原因，跟着说道。
“先生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一时之间，李先生也回答不出来。要真有什么好办法，当然他早就说出来了，可问题偏偏在于，他也完全没有什么可行的所谓“好办法”。
“或许，我们若可以坚持到天黑，到那个时候敌人的锐气应该已经大大降低。而我军在奋力一击，希望可以击退敌军，就算不能完全击退对方，在那个时候我们也可以撤退到内线去，集中后面所有的兵力，与对方最后决战。我想，敌人在仓促之间运到这边来的粮食并不多，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派军偷袭对方囤积粮草的地方。”李先生略微思考之后，勉强的说道。实际上，这个想法乌古乃也有过，只不过这些都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以目前的状况看来，要坚持到天黑而这个山头不失守，可能性并不大。但是，既然要以如此之少的人力抗击庞大的帝国，就算本来是一件毫无可能的事，也只能去做了。
此刻，在帝国军队中，直接指挥冲锋的总兵官希瓦，也同样颇为忧虑。大将军宗无敌早已下了命令，必须在今日之内攻下这里。可目前，自己手下的兽人部队已经死伤七八千，却仍然还没有可以攻得下来的迹象。这样僵持下去，自己的项上人头还保不保得住，可就是一个大问题了。在忧惧之下，他决定把所有参将以上的将领都召集过来，并暂时停止大的攻击，以再次商讨一下对策。这些将领与他来自同一个部落，都是他的亲信，应该会为他出死力的。
很快，所有接到命令的将领都来了，此时留在最前线指挥的不过是一些把总伍总而已，同时，前面的战事也基本上停下来了。尽管觉得疑惑，铁血士兵还是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退回了各自的阵地，或休息或吃饭，以准备应对新的战斗。
“对目前的胶着状态，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在自己的亲信面前，希瓦也不客气，直接提问道。
“大人，卑职觉得只要我们再多坚持一段时间，今天之内应该是可以拿得下这个山头的。”参将别里不花抢先说道。事实上，刚才这位参将正组织手下的五千人从侧翼猛烈攻击铁血人的山头，眼看就要攻上去了——至少在他自己看来确实如此。正因此，对于主将突然于此时将他和他的部队召集回来，心中颇有些不满。虽说别里不花与希瓦同出于一个部落，但对于希瓦总兵官他总是有些不那么服气。当然，这一切都仅仅停留在他的心中。此时，眼看胜利就要到手，功勋即将降临，他觉得需要把目前战场的情况指出来了。
“不，别里，情况没有你说的这么轻松。”不待希瓦说话，另一名参将贺拔太洴当即站出来说道，“虽说我众敌寡，但是绝对不要忘了，我军之士气经过这大半天的攻击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而敌人则正是士气高涨之时。且我军从下面往上面攻，地势上已经吃亏了，若此刻遭到敌人猛力还击，说不定我部还有崩溃得危险……”
“贺拔，你说得太玄了吧？”别里不花打断道，另有两名平素与之交好的参将也同声诘问。此刻，希瓦总兵官也以疑惑的眼神望着贺拔太洴，觉得情况再怎么说也没有如此之严重的。毕竟，己军一直处于攻势，而彼军则一直被动防守而已。
“各位不要忘了，虽说我们来自高原，也颇有在冻土地带作战的经验，但这里毕竟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高原，我军将士无论从体力上还是心理上都不太习惯这里。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高原上绝对不像这里随时都飘着雪花！”贺拔太洴仍然坚持己见。
说到这里，众人不禁都透过帐幕的缝隙朝外面看出去，一阵阵阴冷的冰风正由弱到强的自对面山头上吹袭着己方阵营。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入一片凄厉激越的号角之声，众将不禁脸色一变。
“快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总兵官希瓦镇静一些，当即命令身边的侍卫。那侍卫掀开帐帘出去了，又很快回来了。
“大人，没有什么，只是风声。”侍卫禀告道。
“什么，风声？”
面面相觑之中，希瓦以下的诸将既觉得自己太紧张了又觉得这里的情况确实古怪，居然还有如此怪异的风声！
“还有什么情况？”看这侍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希瓦继续问道。
吞吞吐吐之后，侍卫还是回答了：“大人，小的刚才还听到好多议论，反正都是抱怨天气、抱怨……”
不用说，众人也知道部下们在抱怨什么了。由于事前准备不周，加之皇上与宗大将军又催战颇急，而使得兽人部队被迫匆促发动总攻，许多受伤的将士既得不到有效的疗治也得不到有效的保暖措施，而己方的攻击在遭遇顽强的铁血人抵抗之下又颇为不顺。在这种时候，士兵们不发出抱怨显然事不可能的。若是在往常，在南方作战，且人力物力较充裕的情况下，大概希瓦当即就要下令对这些“扰乱军心者”斩首示众了。此刻，显然不能这样。
要么速战速决，要么暂时撤退，这实际上是两条谁都知道的选择方案，但是又没有人敢于直接说出来。
“要不然这样吧，大人，”希瓦最为倚重的心腹副将也先均看出众人的疑难，说到，“目前，我们既要考虑到将士们的士气，也要考虑到这里复杂的天候状况。但是，上面的命令又不能不认真执行。依卑职看来，我们或许可以这样……”说着说着，也先均的声音猛然低了下来，众人都将耳朵凑近了过去。“……如此这般之后，我们至少暂时既不会崩溃，也可以伺机攻上山头。只要到时候，贝东山那边确实有了动静，今日攻破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沉吟之后，希瓦做出了决定：“好吧，就照也先说的办！”
于是，众将各自回到自己的部队，按照这次密议行事了。只有参将别里不花却颇有想法，回到自己营中之后，当即写了一封羊皮密信，令一名心腹小校赶去大营之中交给国师。当今帝国的国师，颇受皇帝盖日尊信的兽人大祭司，铁木尔卓识，是昨晚才从长安赶来前线的。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