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蹙眉道:“你怎知我会杀了他?”
杨情道:“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刚才你劈出第一剑,已在鲁三通前方五尺布下剑气,然后你飞跃而起,又劈出第二剑。其实这两剑虚实相合,第一剑先虚后实,第二剑先实后虚,鲁三通只化掉第一剑的虚招,故向前冲,躲过你第二剑,却正中了你的诡计,撞上第一道剑气,若我不出手相救,只差一步,他便会被这剑气破体。阁下既然已有如此高绝的武功,又何必来争这比武的虚名?”
黑衣人心里一惊:眼前这白衣人不可小视,竟被他窥出端倪,倒是个劲敌。
一念至此,杀意又被激起。
杨情虽剑气内敛,人和气蕴,可一旦遇上劲敌,也会给激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来。
两人相对而立,杀气纵横,与这天地肃杀的凉意相融,更显得清奇孤高。
黑白分明、交错、蕴杂、熔化,形成一股集天地精华、无往无生的战意。
两人沉默良久,各自无语,却已在不知不觉间剑意开阖地拼了一招,只凭意念、心力,斗智斗力斗胜斗败。
台下众人吱吱喳喳地议论起来,恍忽不明,眼见这一白衣人,一黑衣人伫立不动,不知何故,想要离去,却竟迈不开脚,似乎已被这无极无限的战意所困,各自惊骇莫名。
杨情默立,不动如山。
他刚以一记“意剑”攻袭对方,却似入滔滔大海,一沉到底,劲气无影无踪。
黑衣人也竟在同时,避开他的“意剑”,向他发出一刀,也被杨情化掉。
一时之间,两人各发一招,各自打空,均未再动。
两人都在等,等待出手的时机。
两人都是高手,高手出招,便只有一招。
一招出手,一击必杀。
只是等待,会有结果吗?
人生的机遇是要去争取?还是要不断等待?等待毕竟是个难测、漫长的过程。
会不会在漫长的等待中消耗了精力,抹杀了斗志?
杨情知道等待是可怕的,但机遇总归是有的。人生的机遇不是太少,而是很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黑衣人也在等,没有必胜的把握,他绝不会轻易出手。
幸运的是,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枚枯叶飘落向场中,不知从哪里被风吹来,悠悠的毫无眷恋,那么潇洒,那么轻盈。
枯叶慢慢地下落,正好落在两人中间,被剑气阻了一阻,停顿片刻,才又慢慢地往下掉落。
就在这停了一停的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看着落叶刚好障住了杨情的眼睛,他毫不犹豫,立即出手。
他右手一拔,自腰间拔出一刀,一把真刀。
刀长二寸,短小却很犀利,刀身闪亮,刚劲无比。
那刀一拔出,便见煞气暴涨,黑衣人一扬手,“嗤”地一声,那刀已电掣般射向杨情,他人也同时欺上前来,双脚急踢,劲风凌厉。
杨情依然不动,竟然不动。
那刀已飞至其胸,他竟然不动,他在等什么?
黑衣人见刀将命中,他的腿也似毫不慢,即将踢中对方。
却在这霎那间,杨情向后飞退,同时握剑的右手颤了一颤,又抖了一抖。手未再动,可剑气骤然间暴涨,那剑竟自离鞘,剑柄向前飞撞向黑衣人。
黑衣人原本是可以避开这一剑的,如果不是那枚枯叶的话。
就在他即将踢中杨情之时,那枚枯叶忽被劲飞一激,竟贴上来,恰恰盖住了他的双眼。
于是在这一刹那间,他毫无防备,顿时“失明”。
虽然这只是电光火石间的“失明”,但对杨情来说这已足够。
只是一瞬间,已可分胜败,定生死,绝恩仇,明是非。
黑衣人双眼被落叶一障,看不见杨情的手一颤一抖。他心里一慌,便让杨情抓住了机会,挥掌先挑飞了那柄飞刀,然后身形疾闪,白驹过隙,滑向一边。
他料定黑衣人在慌乱之中定会全力出手。
果然,那黑衣人惶急之中,发出剑气,企图后发先至。
剑气炽盛,那枚落叶被割个粉碎,随风而散,黑衣人感到一袭凉意挟着金风呼啸而至,已来不及躲闪,被那剑柄撞中左胸,剑上所挟劲气便滔滔而来。
黑衣人大喝一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一直退了十五步,眼看将跌下台去,才稳住身子。
他左手捂胸,一朵血红在胸前散开,指间似有鲜血渗出,他原本孤傲、坚毅的脸上浮起一丝怨怒和痛楚之色。
那剑柄掉落地上,兀自颤抖不已。
倘若不是剑柄而是剑尖,他此刻只怕已命丧当场!
难道人生就是这样残酷,不容人做错一次?
错一次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么失败又如何呢?失败之后能不能换来成功,成功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黑衣人似乎颇多感概,似乎领悟、理解了许多事。
他只能失败一次,既然侥幸不死,便不容再有第二次失败。
他要做的,便是吸取教训,使自己更强、更勇、更稳、更定。
那么究竟这一次错在哪里?
答案已经有了,因为杨情回答了他:“你看到落叶挡住我的眼睛时出剑,时机把握得很好。但你疏忽了一点,当你看到落叶挡住我的眼睛的同时,它也挡住了你的视线,我看不到你的动作,你也看不到我的动作,所以我等、以静制动,而你却攻。落叶被我用剑气一激,贴上你的眼睛,这一下你先机尽失,所以才遭此败。不过,我也是险中求胜,一旦失败,被你躲开,我也很难抵挡你飞刀、双腿夹击的威力,你败得不亏!”
败得不亏?失败有什么亏与不亏,失败就是失败,既然失败,就要付出代价,而我也已付出代价,那便是败了,也是亏了。黑衣人沉默不语。
然后,他看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剑。
那是一把极平凡、极平凡的剑,可是他却差点丧命在这极平凡的剑下。
他眼中尽是怆然,仰天长叹一声,转身便走,走得那样寂寞,那样孤傲,如同他刚来时那样。
只是他走得并不洒脱,他毕竟杀了一人。
那神智刚刚恢复的雷万钧追赶上来,向他打出一枚“雷公弹”,鲁三通却没有动。
黑衣人并未转身,回手一掷,几柄飞刀射来,其中一柄射中火弹立时爆开,其余几把去势不减,疾飞而来,像是要一刀割断这充塞天地的耻辱。
雷万钧重伤之下,已接不住,避不开这些要命的飞刀。
杨情为他挡下,他不忍再看一人丢掉性命,毕竟没有哪个人的生命是生来就要别人杀的。
雷万钧狠狠地瞪了杨情一眼,他对这曾放过他,今日又救过他的白衣青年毫不领情。
仿佛他的眼里、心里、肝里、胃里,此刻只有仇恨,只剩下仇恨,只剩下兄弟惨死、壮死受辱的愤懑与不平。
他也寂寞,寂寞的如同这铺满天地的寒风。
原本一场立威复帜的比武,而今却是如此惨淡的收场。
敌人已去,看客也散,只有风雪,不弃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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