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之抬起头,就那样跪伏着陷入回忆,瘦削身躯因不知是出于恐惧抑或还是憎恨而不停颤抖着,以丝毫不见任何感情的语调沉闷道:“除了胡妖,谁还会这般的害人。敬之,敬之就是上了他的当,才落得这般下场。”狄仁杰手拈胡须,面色凝重道:“你不要着急,尽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向本阁仔细讲来。”徐敬之点点头,转身一指院内,娓娓道:“回禀大人,小人昨日跟大人分开后,便径直回到此处,在那灶膛内燃起柴火,开始埋锅造饭。”他吞了口唾沫,手掌轻轻抚摸略显些红肿的面颊,懊恼道:“怎知就在这个时候,打门外忽然进来个胡人男子,自称叫什么石季伦。”如他初闻此名时大感诧异一般,曾泰立即皱紧眉头,有些难以置信的冷笑道:“恩师,看来这厮定是化名无疑,正常人谁肯使用这样一个并不光彩的名号。”狄仁杰摆摆手,笑道:“这‘石’字原本就是昭武九姓之一,加之身为胡人,对我中原历史不甚了解,又不讲究那么多的忌讳,因而使用这样一个汉人的名字也并不奇怪啊。”
他转过头,对徐敬之柔声道:“哦,敬之啊,你接着说。”徐敬之拱手称是,续道:“他一上来就指出,说小人所患怪疾乃是身中蛊毒而致,小人顿觉匪夷所思,难以相信。”狄仁杰登时一怔,讶然道:“蛊毒,他说的是蛊毒?”徐敬之立即拼命点头,确定道:“正是如此,这厮还信誓旦旦地向小人保证,只有他才能拔除此毒,并教小人到南市上的‘索氏邸店’寻他。”狄仁杰徐徐点头,手拈胡须道:“原来是这样,想来你定是已经照他所说的去做了,是吗?”徐敬之顿时身子矮了一矮,无奈道:“小人那时虽心有疑虑,但无奈受此病痛折磨日久,真可谓是生不如死,因此也就顾不得那么多,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前去寻他。”狄仁杰点头道:“所谓病急乱投医,你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并无不可。”徐敬之得人理解,心内稍觉宽慰,接着道:“小人于昨日下午到达南市,经过一番打听,终在旗亭西面的一条矮巷内找到那间索氏邸店。当时该店的女掌柜一听小人说出石季伦的名字,便立即将小人带入二楼的一间客房,教小人稍等片刻。过了一小会儿,那个叫做石季伦的胡人和其他几个同伴便推门而入。”
狄仁杰听到此处,忽然插话道:“你可记得,跟他一道来的那几个人,是汉人还是胡人?”徐敬之立即点头道:“小人自然记得,那些家伙全都和其一样,分明都是胡人。”狄仁杰点点头,沉声道:“好吧,你接着说。”徐敬之想了一想,脸上突然现出惊怖之态,有些喘息急促的说道:“这姓石的一见面,便说出小人所中之蛊名曰‘双十虫’。”曾泰顿时惊诧道:“双十虫?!”徐敬之点头道:“哦,回禀大人,这双十虫也就是米虫,专门贪食稻米且食量惊人,真可谓大海无量,欲壑难填,就如那传说中的怪兽饕餮一般。”曾泰这才恍然,喃喃道:“果然是名副其实,真想不到世间竟有此等可怕的虫物。”狄仁杰叹口气,面色阴沉道:“后来呢?”徐敬之舔舔干裂的上唇,嗓音沙哑道:“当时小人心内害怕之极,立即问他有何医治之法,他便自怀中摸出一颗紫色的小药丸,教小人立刻吞服。小人虽将信将疑,但为求保命也别无办法,只得接过药丸猛地吞入肚中。”
曾泰不由冷笑一声,叹道:“你这厮也太不谨慎,倘若他存心害你性命,故意匡你服下毒药那又如何?”徐敬之摇摇头,颓然道:“大人亲眼所见,小人早已给这蛊虫害的生不如死,假如真是毒药,那也不过一死百了,反倒少受些折磨罢了。”狄仁杰摆摆手,苦笑道:“看你如今活得好好的,便知那胡人没有骗你,反而是妙手回春,解了你身上的蛊毒,不是吗?”徐敬之点点头,一屁股坐倒地上,双手揉搓膝盖道:“大人说的没错,小人吞下那药丸后,全身上下不疼不痒并无不适,然而过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忽然觉得喉咙一阵发痒,似乎是蛊虫即将爬出,立即张大嘴静静等待,动也不敢乱动一下。果然,那蛊虫自小人喉咙内缓慢爬出,待接到手心上看时,原来竟只是拇指大小的一条通体墨绿的小肉虫。”
听他如此娓娓道来,狄仁杰和曾泰顿时隐隐觉得周身发痒,有如给毛虫爬过一般,端的是有些毛骨悚然,不由以指搔臂,眉头大皱。徐敬之却一副淡然自若的续道:“那石季伦眼见蛊虫爬出,登时手舞足蹈兴奋之极,有如获得至宝一般,忙不迭掏出小瓷瓶将虫儿收入其中,口中不住叫它‘祖母虫’,简直比见到他的祖母还亲啊,哈哈。”狄仁杰缓缓点头,意味深长道:“虽不知这帮人因何偏偏对此怪虫情有独钟,但所谓无利不起早,他们所图定然不小啊。”徐敬之叹口气,耸一耸肩膀道:“大人所言极是,这厮不但治好了小人的病,竟然当场从床底拉出一只木箱,声称箱内之物任凭小人随手挑选几件。”狄仁杰登时一鄂,讶然道:“天底下还真有此等好事?”曾泰不由苦笑,叹道:“恩师啊,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些家伙治病救人不但分文不取,反而倒贴钱财,学生活了这么久,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是太离奇了。”
徐敬之猛地跪起,略带哭腔地诉道:“二位大人,小人当时也是难以置信,但经不住财富的诱惑,一时好奇便打开箱子,发现箱内满满装的全都是奇珍异宝,光彩夺目。”他似乎仍旧沉浸于当时的兴奋之中,双目流光溢彩,额角汗滴如珠,喘息道:“小人那时可真是晃得眼花缭乱,更怕是一场春梦醒时无多,根本顾不得精挑细选,立即随手拿了几件揣入怀中,因怕那些胡妖事后反悔,片刻也不敢停留,登时逃出客栈,慌不择路地蹿入一条深巷之内,眼见左右无人这才放下心来。”狄仁杰叹口气,面无表情道:“如果本阁所料不错,你定是急急将所得珠宝悉数变卖,折成银两之后为自己购置上一副好行囊,由过去的穷酸书生摇身一变,成了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还特意不忘找寻仇人的晦气,于今早大摇大摆来到显义坊何家楼前,是这样吗?”徐敬之登时拼命点头,急急叩头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这些财宝真的是那胡妖所赠,小人从没到过天龙寺,更不曾入寺偷盗啊。大人救救小人,救救小人啊。。。。。。”
这时候忽听院门开启,原来是李元芳和李三按照约定一路寻来,转眼便进到殿中。狄仁杰立即抬头望向李元芳,沉声道:“元芳,你可有何发现?”李元芳点点头,拱手道:“一切都如大人所料,那雷音殿内果然设有暗道,直通墙下密室。”狄仁杰顿时与曾泰对望一眼,动容道:“快些个给本阁仔细说说。”李元芳领命,拱手道:“大人,卑职按照您的吩咐,一早便装成寻常香客进到寺中,并趁人不备悄悄潜入雷音殿,藏身于屋顶木梁之上。过了不久,一个寺主打扮的老和尚,亲自领着张昌仪的那名车夫进到殿中,随手按下藏于佛像背后的一处机关,东面的墙壁立即缓缓从中分开,露出墙下的暗道入口,二人便一同进入密室。”狄仁杰手拈胡须,不住点头,倏尔哈哈一笑,目光炯炯地环视众人,朗声道:“通过刚才敬之的陈述,以及元芳的发现,本阁现在终于可以断定,天龙寺内那一群离奇失踪的胡人画工,和敬之所遇见的那些胡商,定然就是同一伙人。”
曾泰猛一击掌,恍然道:“正是,正是,听恩师这么一说,学生也是茅塞顿开。想来那些胡商定然是垂涎寺内质库中的财宝,因而装神弄鬼假扮画工,秘密潜入雷音殿地下宝库盗取财宝。而敬之所得之物定是贼赃无疑,因此才受到洛阳县的通缉,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狄仁杰点点头,立即吩咐道:“李三啊,你即刻将徐敬之送到河南县衙,待所有案犯全都缉拿归案后再依法处置。”徐敬之闻言登时脸色大变,不住叩头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小人和本案并无任何干系,小人冤枉啊。”狄仁杰示意李三将其由地上扶起,笑道:“敬之啊,你不要如此紧张,虽然你并没有参与偷盗,但确实因为一时贪财而售卖贼赃,这已经是触犯了国家法度。然而念在你肯向我等交待一切,本阁自会向主司为你陈情,相信个中是非曲直,法官定然会依法给你一个满意的判决。”说罢缓缓起身,高声命道:“曾泰,元芳,立即随本阁赶赴南市!”二人同时领命,紧紧跟随狄仁杰出了庙门,一起登上马车,径直朝南市疾驰而去。
洛阳南市地处洛水南岸,在前朝大隋时期曾被冠以丰都市之名,其时周回八里,通门十二,尽占东西南北四坊之地,内含各类商铺一百二十行、总计三千余肆,可谓富甲天下,声名远播。后虽于大唐贞观九年,分其东半筑为临圜、永泰二坊,又从西北部割出半坊之地建成通利坊,仅仅残留南北一坊半之地作为新的洛阳南市,但于城内诸市之中仍然地位翘楚,难于撼动。当狄仁杰主从三人踏足到这一片富贵繁华之地时,隆隆鼓声正自位处街市中心、象征朝廷管辖的旗亭之上徐徐传来。身着深青色圆领官袍的市丞大人,巍巍驻足于二层楼上,一面挥动鼓槌,一面吩咐属下吏从小心升起彩色旗帜,以此公告世人,午时已达,正式开市。曾泰眼望身周那些人头攒动、川流不息的购物人潮,耳管中的隆隆鼓声于瞬时模糊不闻,取之而代的则是来自于四面八方、高低远近,操着各色腔调的生意叫卖之声。面对如此彰显国家昌盛、物阜民丰的热闹场面,他不由心潮澎湃,豪气干云,油然笑道:“好一个南市,好一个神都!恩师,您看此处八方辐辏、万货云集,在我天朝治下百业兴旺,物阜民丰,此实乃古今未有之盛世,足以证明我天朝上邦独处世界中心啊!”
狄仁杰微笑点头,双手背后道:“是啊,曾泰,这治市之法与那治国之道同出一理,正所谓建标立候、陈肆辨物,必须得秤以格、斗以概,立之以矩,系之以法,才能够达到上下有序,纵横有度,社会自然流转的和谐之态啊。”曾泰立即点头,沉声道:“恩师所言极是,这或许正是古圣先贤所理想的那样,即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国家法度的维系下,百姓安居乐业,自由自在,此实乃我等为民父母的职责所在。”就在他师徒二人志同道合、高谈畅论之际,忽听得沉默半晌、始终难插一言的李元芳从旁苦笑道:“大人,假如您再和曾兄这般书生意气、荡气回肠下去,卑职,卑职一颗大好头颅恐怕都要炸开来了。”狄仁杰顿时哈哈大笑,抬手一直前方,朗声道:“走走走,看来我等还是先办正事要紧啊。”
三人按照徐敬之所说,径直绕过旗亭转而向西来至一处巷子前,就见巷口处密密匝匝围拢了不少看客,其中又以胡人居多,并不时由场内传来羌笛、羯鼓和琵琶的繁音,热闹之极。狄仁杰凝神向里一张,只见于众多披头散发、头遮鬼面、酣歌醉舞的胡人壮汉的团团围绕下,一位金发碧眼的西洋怪客正兀自挥舞短刀,大叫连连,形如疯癫。只从那短刀刃上不时爆出的耀眼寒芒,便知其定然吹毛立断、锋利无俦。就在三人大感诧异时,忽见那西洋怪客将刀一横,猛地切入肚腹穿体而过,顿时血流如注,场面吓人。曾泰立即动容道:“恩师!这厮不要命了吗?”狄仁杰徐徐摇头,面无表情地凝视场中,平静道:“先看看再说。”说话间,那西洋怪客已然从身周仆从手中接过水碗,仰面猛吞大口,复又喷向手中短刀,缓缓将刀由体内抽出,面容淡然自若,形如平常。而肚腹处肌肤却是光滑如旧,竟连一点伤口都没留下,端的诡异之极。
此时周遭看客登时如水沸腾欢呼怪叫,口中全都不住高喊着“巴沙尔”的名字,想来说的定是那西洋怪客无疑。曾泰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嘴中喃喃道:“果然是胡妖,果然是胡妖。。。。。。”狄仁杰面色凝重地望向李元芳,沉声道:“元芳,你如何看?”李元芳摇摇头,紧绷着脸道:“大人,据卑职所知,胡人大都信奉袄教,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应该就是其祭祀神灵的仪式。至于说那西洋怪客的怪异举止,或许不过是一种幻术罢了,世上绝不可能有人利刃穿腹还能不死,大人,您说呢?”狄仁杰重重点头,赞同道:“是啊,本阁之前也曾听人提起,哦,这西洋怪客应该就是此场祭祀仪式中被推举出来的所谓袄主,罢了,咱们还是见怪不怪,赶紧寻那索氏邸店去吧。”李元芳点点头,一把拉住犹自惊疑不定、木然发呆的曾泰,紧随着狄仁杰绕过人群,朝巷子深处走去。
行出约莫数十步,果然就见巷子北面矗立着一座充满异域风情的二层小楼,门外望杆之上旗幌招展,旗上大大写着“索氏邸店”四个古拙篆字。狄仁杰略微端详一眼,抬手指向店门,低声道:“走,进去瞧瞧。”三人踏入店中,只见周遭光线略显暗淡,整个大堂寂然无声,与外面那些熙来攘往、人声鼎沸形成鲜明对比。曾泰正要开口招呼,头戴浑脱帽,一袭窄袖紧身翻领长袍、下着长裤,足蹬高靿皮靴的邸店女掌柜索相儿闻声走下楼梯,将美眸四下一张,登时笑着迎上前来,学着汉人女子的模样飘飘万福道:“欢迎各位老爷驾临本店,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嗓音清脆,汉话说的十分流利。狄仁杰立即绽放出灿烂笑容,拱手道:“老朽怀英,乃山西并州人士,这次过来主要是应一位石姓掌柜的邀请,谈一笔有关珠宝方面的买卖。”他抬眼向楼上张了张,微笑道:“不知这位石掌柜现下身在何处啊?”
索相儿面露惊讶道:“客官要找的那人是否名叫石季伦啊?”狄仁杰点点头,拱手道:“是啊,正是此人,还请掌柜您代为引见。”索相儿顿时耸一耸肩膀,无可耐何道:“实不相瞒,诸位客官来得真是不巧,那位姓石的客官已于昨日傍晚结账离开,至于去了哪里,奴家可是不得而知啦。”狄仁杰登时一鄂,转头望了望曾泰和李元芳,讶然道:“怎么,人全都走了吗?”索相儿略微一怔,旋即恍然道:“就是呀,与他同来的几位客官都已不在本店。”狄仁杰叹口气,忽地沉声道:“哦,不知我等能否查看下他们的入住登记?”索相儿面露难色道:“这。。。。。。只怕有些不合规矩罢。”曾泰一时情急,顾不得再和她遮遮掩掩往来周旋,登时大步向前摆出平日官威,大声道:“好啦,实话对你讲,我等乃是大理寺衙门的差官,只因怀疑这姓石的一伙儿涉嫌一起偷盗案,是以才来到你这店中查察。赶快依怀大人所言,将客人的入住名册拿过来,供我等查验!”
女掌柜索相儿顿时给他开门见山式的强横姿态惊得花容失色,慌不迭飘飘万福道:“奴家听命,奴家听命。”说着话立即转身走至柜台,一把抓起名册急急折回,双手捧给曾泰,忐忑不安道:“诸位大人明鉴,奴家一向守法经营,和那些盗贼绝无任何干系啊。”曾泰面无表情地随手翻看几页,转而神色恭维地交给狄仁杰,低声道:“恩师您看,这上面果然有石季伦的名字。”狄仁杰徐徐点头,面色凝重地低眉望去,只见名册上清楚写着,和那石季伦共同入住的还有四个人,名字分别是康大有,米无忌,何其年与安丘生,看来这些人定是一伙无疑。他轻轻合上名册交还给索相儿,沉声问道:“这些人离开时,身边可有携带木箱?”索相儿想了一会儿,战战兢兢答道:“奴家想起来了,那位姓石的客官出门时,确实叫人将一只木箱抬上马车,然后才驾车离去。”狄仁杰点点头,抬眼毫无目的四下张了张,深深叹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索掌柜,他日若再有那些人的消息,还请立即来衙门告发。”索相儿慌忙点头,急急道:“奴家遵命,奴家遵命。”
狄仁杰叹了一叹,招呼道:“曾泰,元芳,咱们走。”就在女掌柜索相儿小心地将三人送出店门时,忽听身后响起一声稚嫩清越的童音:“娘亲,娘亲,您看青青画的好看吗?”三人回头望去,就见从楼梯上活蹦乱跳地跑下来一个五六岁年纪的小女孩儿,无论相貌抑或打扮,活脱脱就是其母索相儿的缩小版,但毕竟童趣天然,较之那种烟视媚行、仪态风流,更显乖巧可爱。她径直来到娘亲跟前,小手高高捧起一幅图画,撒娇道:“娘亲快看,青青画得像不像?”狄仁杰一时好奇,不由凝神望去,就见画中女子广眉星靥,妩媚多情,虽笔法稚嫩,形神刻板,但仍可一眼望出,这女娃所画之人竟然就是失踪多日、全无消息的崔五儿!他登时面色大变,低声叫道:“曾泰,元芳,你们快看看画中是谁!”二人眼见狄仁杰神情激动,立即觉出情形不对,不由同时向女娃手中图画张去。目光接触图画瞬时,曾泰登时讶然道:“怎会是她?!”李元芳已从曾泰那里亲眼瞧过案宗,这时亦不免悚然动容,皱着眉头沉声问道:“大人,这画上女子分明就是那失踪的崔五儿,这可是奇怪的紧啊。”
索相儿处世日久,阅人无数,心思可谓玲珑之极,立即由三人怪异举动中读出非比寻常的耐人况味,赶紧一把扯过图画纳入怀中,低声喝道:“巴沙尔,不好好做功课,乱涂的什么劳什子画像,还不快上楼去念你的诗文!”这位自称“青青”,却在乃母口中唤作“巴沙尔”的小女娃,原本希冀着凭借其得意画作赢得娘亲夸奖,不料竟给她严词数落一翻,心内顿觉委屈之极,一双眼圈登时泛出泪光,将小脚丫狠狠在地上一跺,转身飞奔上楼,头也不肯再回一下。狄仁杰将一切都纳于眼底,心知此中必有隐情,立即闷声一哼,沉吟道:“索掌柜,是否有什么话要对我等说明啊?”索相儿倏地打了个激灵,慌慌张张解释道:“诸位大人明鉴,奴家绝非刻意隐瞒,这位小姑娘起先并不是和他们一同入住,而是昨日一早才随那位姓石的客官进入本店,于傍晚时分便又同时离开,因并非在本店住宿,所以才不曾登记。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
狄仁杰摆摆手,沉声道:“好啦,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你不必如此紧张,快快上楼去哄哄你的女儿罢。”说着话率先转身大步朝巷口走去。曾泰和李元芳不敢耽搁,立即快步跟随而去,独留下女掌柜索相儿仍旧手把门柱,面无表情地目送三人背影消逝于矮巷尽头,这才匆匆转身回到店内,一面整理衣裙,一面仰头向楼上大声叫道:“巴沙尔,你乖乖地待在店中等你爹爹回来,不准随处乱跑,娘亲我有急事出去一会儿,听见了吗?”她静静候了片刻,仍不见女儿回应,知她定是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气恼,心下并不理会,顿时兀自笑了笑,快步走出店门,直直朝巷外走去。当抵达巷口时,他猛然止步,神色紧张地四下张了张,直到确信周遭无人关注或是跟踪,这才扯扯裙角,匆匆绕过旗亭,进入到对面的一条深巷中去,行止古怪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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