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何睡得好好的,隐隐约约就感觉到牢房那虽然生锈掉漆但是依旧坚不可摧的铁门被推开,开门的吱呀声吵醒了他。蔡何疑惑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扶着墙想站起来倏忽间却又被一股沉重的力量——简称重量,结结实实地给压回了原地去。
蔡何一下子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想发作,就狠狠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那人显然毫无准备,屁股就砸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吃痛地“哎哟”一声,蔡何才满意地睁开了眼。
蔡何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人:宽肩膀,腰板笔直,结实得像一座石碑,但是原先庄严威武的神态已经被蔡何的种种不爽击得粉碎;现在是毫无形象,牙关紧咬,龇牙咧嘴地摸着屁股。
蔡何看见他又惊又喜,眼睛像通了电的灯泡,蓦地亮了,一直沉着的脸露出了笑容。完全无视了狱警的存在。两个不明所以的狱警一脸茫然地看着一脸好像刚刚荣归故里的游子模样的蔡何,又看了看疼得说不出话的另一个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又似失望又似欢喜地叹了口气。
“你们玩得挺欢的,看你们那么投缘,关在一起好了,也不怕寂寞。”其中一个狱警笑着开口,顺手重重地关上了生锈的铁门,另一个狱警手里攥着一串钥匙,一言不发地笑着扭头走了。
蔡何依旧很高兴,兴高采烈地抓着那个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的小青年的胳膊:“你也进来啦!”
小青年有点不自在,眼里的疑惑想藏也藏不住:“你是……?”
蔡何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是那堪比太阳公公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让人联想到东方升起不落的太阳,嘿嘿地笑着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大学同学,真巧,也是你高中同学。我就是坐在你前面的同学啊,我叫蔡何,你叫苏敷对吧!咱俩经常在班主任的课上打打闹闹。哎,对,就是那个凶巴巴的班主任,我和你还在一起罚过站呢,你不认得我了?”
“也许吧。”小青年不动声色地思考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什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不认识蔡何,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那时候你就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衬衫,戴着黑框的眼镜,就是你那种。那个时候我们班班长可迷你了,就是那个后面男生追着跑的女神啊,那么多年不见,你都不记得了?”蔡何一脸惊愕地跟他解释。
“哦,对了。”蔡何低下头打量了一下他皱巴巴的衣服,膝头和袖口的部分被磨得油光发亮,他的裤脚像老农民一样挽起来。这样的服饰怎么看也无法和这张年轻的脸相称,尽管他们身上都穿着同样病怏怏的衣服,住着同样的牢房。
“你叫什么名字?”
小青年抬头看了看牢房,牢房已经很旧了,墙角随处可见蜘蛛网,蔡何很清楚,拐角就是灰蒙蒙的楼道,灯泡不定期炸,又没有人来修,去年一个狱警在这儿摔了个狗啃泥,蔡何笑了半个月。蔡何看他久久没有答复,就开始胡思乱想,这牢房哪儿都破,该破的不破,不破的全都破。倒是那门,都烂成什么样儿了,跟老不死似的。
“唔……我叫……我叫苏寒山。”小青年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蔡何的一大串一问跟机关枪似的一个接一个打出来:“寒山?你家住在寒山吗?还是说你妈妈或者你爸爸是张籍的NC粉?”
“不知道,我家不住寒山,我爸妈……”小青年顿了一下,“我没有爸妈。”
周围静悄悄的,肃穆端正的气氛莫名其妙地变得伤感起来,蔡何也突然跟着这狗血的气氛伤感起来,他知道,方圆一厘米,出了人类谁不知道他蔡何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他也承认,自己一直很善良、很纯真!区区坐牢怎么可以粉碎我蔡大善人的美好作风呢?
蔡何实在受不了这梨花带雨的气氛,太小娘们儿了,好歹我蔡何也是五尺男儿,怎么能这样女孩子家兮兮的呢?于是,以快乐所向无敌的蔡何同学决定试图改变话题:“哎,说到寒山呐……你有没有去过苏州寒山寺?那儿很好玩的,还有、还有张籍那首诗,我学习可好了,还能把他完完整整地背下来呢!唔……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蔡何笑得春风得意,像一个做了好事急切想要被表扬的小孩子。
“可惜咯,如果你是我那个傻不拉几的同学就好了,我和他还去过南昌滕王阁呢。话说,学校里那些长得漂亮的妹子真是近视太严重啊,连我这种顶级高品质帅哥都看不上,去追那个受气包。”
“那个……我说……”苏寒山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蔡何一堆巴拉巴拉的废话憋了回去。也许蔡何真是寂寞太久了,不然他怎么会看到来个人就兴高采烈以为是自己老同学呢,而且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跟上了膛的机关枪、倒了的核桃车没啥两样。得亏苏寒山善解人意,脾气好,不然要是换做别人,早就一个拳头送蔡何入甜蜜梦乡了。
“你要说话啊?你说吧!”蔡何大大咧咧地对着他一个劲儿地傻笑。
苏寒山呐了一下,本来打算不说的,但是又突然觉得不能错失良机,不然有得听这个话唠巴拉上几个钟头,木讷讷地开口:“……蔡何?你为什么会进来这里……?”
蔡何听到这个问题,刚才还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拧成了个“川”字:“哎,还不是因为当初小爷我被猪油蒙蔽了双眼!”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嘿,还说我呢,小寒山你呢?”
苏寒山额头沁出了汗珠:“不……不知道,我又忘记吃药了。”
蔡何还以为他在用网络用语和他开玩笑,于是就打趣地拍了他一下:“你小子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没想到……没想到那么好玩!”苏寒山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蔡何完全无视了他的眼神,笑着说,“你可比坐在我后面那个愣头青帅多了,你一出去一定也是小姑娘围着转吧?”
苏寒山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蔡何也跟着站起来,当蔡何站起来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妈的,这小子看着那么蠢,怎么长得那么高,那不显得小爷我很弱势吗喂!于是,我们的蔡何同学为了可耻的面子和男人的尊严……决定苟且一次,坐下来。并且还为自己找了个比苏寒山还蠢的理由:“我……我累了,坐一会儿。”说着倚着墙角坐了下来。
“这明月高照,夜色清朗,小爷我和你唠点正经事儿。”蔡何轻咳两声,为了不别扭,他挥手示意让苏寒山也同他坐下来,“哎对了,既然你和张籍那么有缘,又和我那么有缘,我干脆就叫你苏敷好了。毕竟你和他那么像,哎,别看那家伙蠢蠢的,名字倒是挺好听的。你叫我菜包子好了,老蔡何蔡何的……小爷我……不好意思。”
脸皮厚如城墙的蔡何难得一次害臊,但是蠢萌的苏寒山同学依旧愣在那里,支支吾吾地说:“菜包子,这是你的小名吗?很萌。”苏寒山顿了顿,“我的长辈说了,不能直呼别人的小名,会显得……嗯,不尊重。”
蔡何蹲牢蹲了几个月,蠢货见过不少,但是蠢萌的这货……真是珍稀动物。
蔡何笑着胡说八道:“苏敷,你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出狱之后我带你浪啊哈哈!”
苏寒山听到这个问题,有点慌张了,首先是说不出话,然后是词不成句。傻子都能看出来,木讷讷的苏寒山把蔡何的瞎扯一气当成了正经话。苏寒山没有被这样问过,这样就好比父母问儿女有没有男女朋友……你妈“逼你”结婚了吗。
蔡何见苏寒山又死机了,坏笑着去轻推他一下:“苏敷,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那么封建,不行哦。”说着再次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他一次,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浑身上下一股大义凛然的气息,怎么看也不像锒铛入狱的囚徒……倒是自己,怎么家庭调教了那么久,还就是改不了爆粗话的坏习惯呢。
“有,是姜大人的后代,不过她后来跟了一个挺精神帅气的小伙子。”苏寒山沉思良久,终于闷出了一句话,“那个小伙子很聪明机灵,讨人喜。她嫌我脑……脑子有点问题,就抛了我,另攀高枝了。”他呜咽一下,没把卡在嗓子眼的“脑残”说出来,愣是把这两个足以令人不愉快的肮脏字眼吞回肚子里去。
“姜大人?听起来好炫哎!”蔡何显然没有听到后半部分,他只捡了他感兴趣的内容进行评论,“是古代英豪吗?还是王侯将相?”
“太公。钓鱼那个普通老头子。”苏寒山白他一眼。
“嘿嘿,我上钩了。”蔡何原本就十分灿烂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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