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父亲皱着眉，眉间尽是阴鸷，“哼，这元子攸自以为赢了人心，可是没有军力，这洛阳四周的军士都是我尔朱家的人，无知小儿。”父亲重重放下茶杯，脸上神色尽是不满。
我不吭声，元子攸的登基典礼拖了月余才举行，这其中自是有父亲的小心思，还想着在搏一把，或者找个更容易掌控的人选，只是这河阴之变后，天下都传父亲残暴无比，粗鲁不堪，天下落入父亲之手，只会大乱。人心都倾向元子攸，父亲无法，逃入南梁的北海王时不时作乱，各地又有借机作乱的流民，父亲掌控不了天下，只好扶持威望更高的元子攸为帝。
“将军，”高欢突然开口，“留得青山在，时局总会转换，将军切勿忧心。”
父亲方才爽朗一笑，“高欢，我尔朱荣莽夫一枚，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极准的，有你在京城看着元子攸的动作，我也放心。”他满意的看着高欢，眼中甚是欣慰。
“属下绝不会辜负将军的期望。必定尽力助将军完成此愿。”高欢沉声回应。父亲大喜，脸上带着一丝遗憾，原本在河阴，高欢就曾劝父亲不管铸金人如何先行下手登基为帝，父亲如今怕是后悔当初没有如此。铸造金人失败的恐惧，终究是压制不住登基为帝的欲望。
父亲赞许的看了一眼高欢，又严肃的转向我，“英娥，你自小就聪明，如今父亲令元子攸娶你为后，你应该明白父亲的意思，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父亲放心，”父亲的目光让我打了个冷战，我自然是不会陷尔朱家于不义，可这不义的定义如何界定就是我的事了，我已经打好注意，“英娥明白父亲的意思，必定尽心尽力达成父亲所愿。”
“恩”，不管怎样，父亲还是深思熟虑，“如今新帝刚登基，局势不明，你暂且明哲保身，低调处事，能赢得皇帝新人最好，若是不能也无妨，这天子由谁置立，元子攸说了不算。”
傲气，父亲傲气如此之盛，我隐约担心，不由出言提醒，“父亲，赢民心者得天下，父亲清君侧，助王朝稳定，扶持新帝登基，日后必定青史留名，但所谓君臣有别，父亲还是稍微注意，莫要被无聊之人捉了把柄。”
“那就杀了他们，看他们有何话说。”父亲一甩长袖，大大咧咧的看向高欢，“高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高欢思索片刻，“回将军，属下认为皇后娘娘此话有理。如今，不是马上夺天下的时机，还请将军忍耐。”
父亲对高欢的话倒是听的进去，收敛了嚣张的脸色，又和颜悦色对我吩咐着，“英娥，这次把你叫出来，是因为父亲今日就走，父亲的心意你明白就好，我们尔朱家的荣耀就系于你一身了。”
我含笑点头，“英娥明白，还请父亲代我和母亲，弟弟们问好。”
父亲再次点头，“恩，我还是放心的，你叔父尔朱世隆会为侍卫统领，宇文泰也在宫中就近照应你，高欢先生也在洛阳，你的安危我自是放心的。”
父亲思虑竟如此周到，我心下感动，也对自己将要进行的所作所为心下愧疚，我缓缓起身，在父亲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缓缓抬头，“父亲，英娥希望你和家里都好好的。”
“你这孩子，”父亲有点不满，看不惯我泪水涟涟的样子，但是此际要分别，父亲有些伤感，没有责骂而是扶起我，“你挂念家人是好的，可这洛阳城是一个战场，你且打起精神，等父亲达成愿望，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含笑不语，垂了眼眸，父亲的愿望达成，必定要踩在无数枯骨之上，眼下并不是达成愿望的好时机，我有心拖延。
“好，英娥你明白就好，回宫去吧。”父亲拍拍我的后背，我微抬眸，他脸色是兴奋的，仿佛我回宫就如同他要掌朝一样。果然，父亲最在意的是，还是他的江山。
“父亲一路走好，英娥就不送父亲了，这就回宫。”
回宫的路上，只有宇文泰相送，父亲说有事和高欢商量，就把他留下了。宇文泰一路上不发一言，看我的眼神却总是欲言又止。
我心下好奇，可我此际心事重重，只想着他若是有话就自己说了，也不想问。不过一个时辰，车子又回了神武门，我下了车，出示宫牌，又轻易的入了宫。
原本按照朝廷制度，后宫之人不可随意进出宫城，可如今满朝上下乱了法制，部分职位的官员死于河阴，一时半刻还没有人顶上。宫内的守卫更是惶惶，不知该听令于谁，宫外又以父亲为大，是以单凭我的身份，倒是没人敢出口说什么。
宇文泰驾车离去，他被元子攸打发去了我叔父所在的宫外侍卫营中，只有值守的时刻方可进入内宫。我和绿冉入了神虎门，缓步前行，沿着小路走向九龙殿，过了九龙殿，就是雪晴宫，我可以避开太极殿，以免遇上元子攸。
“朕的皇后，这是出宫与人私会了吗？”一道凉薄的声音在一侧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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