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自己的生活来源,若曦越来越满意自己在蓟城的生活。每日到店中指导伙计忙着做冰糖葫芦,关门之后徒步回家,帮颜大娘做好晚饭,三个人和乐融融地吃饭。饭后就在开满了紫色泡桐花的院子里静静地聆听高渐离的筑声。
和着泡桐花的清香,听高渐离的筑声让人忘俗。
他的筑击得真的很好,让人总会在那筑声响起时放下手中心中的种种,跟随他同悲同喜。
只是,高渐离是那样孤傲的一个人,总是对来请他去击筑的贵族们冷眼以对。只有能让他大加赞赏的人才能有幸请到他,无论这人是贵族还是平民。
颜大娘说,他若像其他的乐师那样献媚,怎会落到租住她房屋的下场,早有高宅美眷,过着如同贵族一样的生活了。
高渐离说,他的筑声只愿意击给他愿意结交的人听。
若曦想,每次他那样深情的击筑,难道他将我也列入了愿意结交的人之一了吗?
每当高渐离击筑后看向若曦,那眼神里,透露的不仅仅是愿意结交那样简单的讯息。
只,若曦常常沉迷在绕梁三日的乐声当中不曾发现而已。
有时,三人都会想,也许这样过一辈子也是幸福的。
*
一日,高渐离受邀进宫为燕国的国君击筑回来后,一人独坐在院内的梧桐树下很久很久。那一抹白色的衣衫在夜色朦胧时看上去寂寞微凉。
“高大哥,虽说是春天了,可入夜后还是凉气重。”若曦忍不住立在高渐离身后说道。
“若曦,你说国之将亡是不是会让人心比这更凉?”高渐离没有回头,清越的声音低低的传进若曦的耳里。
若曦心中一惊,强笑道:“高大哥胡说什么呢,这燕国国泰民安的,哪里就亡国了。”
“你不知道现在的国君昏聩啊。”
若曦不吭声,高渐离渐渐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道:“你是秦人,不知道燕国的事。”
“想当年燕国昭王在世时,那时何等光景?南下攻打一代霸主齐国,一样凯旋而归!可如今呢?现在的国君只知道偏安一隅,北面修建防御胡人的城墙将自己的国力耗尽也就罢了,秦国现在竟然因为乐耳将军曾经提出应与赵国等国联手攻打秦国,不依不饶地要让燕国给他们一个说法!当今的国君竟然真将乐耳将军斩首!这样的国君你说,燕国还有何希望所在?”高渐离声嘶力竭地在若曦面前宣泄道。激动地挥舞拳头击打着梧桐的树身,这样是不是更能减轻此时心中的愤懑?
若曦静静地听着,她从来不知道高渐离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也会有愤怒的时候。当听到乐耳因为劝说合纵而被斩首时,眼皮跳了一跳。怎么说,她来自一个不滥杀无辜的现代,从来没有也不知道一个生命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消逝。
“高大哥,你冷静一点。”看着高渐离气喘吁吁地停下,若曦开口劝道,“燕国的国君这样做确实有待商榷,可是,我们一介布衣在这样的乱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小心保住自己的小命罢了。”
高渐离冷冷地看着她道:“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人,天下苍生的性命在你眼里就如蝼蚁一般吗?”
“不是的!”若曦急忙为自己辩解,“我们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国君来说,我们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我们又有什么力量去帮助别人呢?”
高渐离颓然放下自己的手,说:“是啊,如你所说我们没有力量去改变这些高位人的想法,可是谁来理会我们的想法呢?”
高渐离缓缓地从若曦身旁走过,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不一会,忧伤悲愤地筑声响起。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忧心惸惸,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
若曦静静地立在院子里,天凉似水,这亡国的心会不会比这更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是不是就应该是高渐离这样?
历史会按照它的轨迹行进。有了若曦,高渐离还会有历史上那样的结局吗?
若曦自认不是一个有太多怜悯心的人,但是对自己身边亲近之人,却常常感情泛滥。高渐离今日的举动,在她的心里激起了波澜。
该如何让高渐离接受今后群雄争霸最终秦王一统天下的结果?若曦不知道。
抬头看,皎月当空,群星早被月辉遮掩得光彩尽失。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婚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
*注:《诗经小雅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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