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八年七月
炙烈的阳光灼烤着大地，宫室外的知了叫个不停。临着满池的荷花，碧荷殿内绿袖将窗上的卷帘都收了起来，满室清香，高阔的宫室内阵阵凉风拂过，鹅黄的纱幔亦如有了生命般轻舞飞扬。
若曦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莒明也同意她可以到近处走动。此时，正俯在案几上屏息练字。
赢政知道她喜好诗书，早早地将墨砚、白绢等物遣人送了过来。若曦不舍得用白绢，却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能央了李斯找人将纸早点造出来，李斯虽不情愿，但为了妹妹却还是找墨门中人造了纸。
若曦看着自己方才用小篆写下的字，有些自得。这段时间自己的字比在燕国时强了很多，虽说还是赶不上李斯，却总能看下去了。
“楼阴缺，栏杆影卧东厢月。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一个低沉地声音从若曦身后传来，“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若曦手中一颤，一滴墨在纸上晕开。坏了我的字了，若曦有些心疼地想。
“这不是绢。”赢政此时发现若曦手下的纸，说道。
“这是我哥哥请墨门中人造的纸。”若曦老老实实地说道。能将纸推广，也省却了手下人每天给赢政搬那些奇重无比的竹简。
“纸？”赢政新奇地拿起纸放在手中仔细打量，与白绢不同，略为有些泛黄，用手轻轻一撕，很容易就被撕坏了。但是字写在上面却是与白绢同样的好。
“这也是刚试验出来的，不是很好，所以哥哥还没有跟王上说明此事。”若曦解释道，“他送过来就是想让臣女试试好不好用。”
“嗯。”赢政并未在意，仍在手中翻看着纸。
“你觉得这纸如何？”过了一会儿，赢政方抬眼看向若曦问道。
若曦略微沉吟，说：“臣女觉得这纸可以替代白绢和竹简。”
“哦？”赢政感兴趣地看着若曦等待下文。
“白绢太过昂贵，一般人家用不起，竹简又太过笨重，用起来不方便，只有这纸，能替代这二者。”
赢政沉吟道：“你怎么知道它会比白绢便宜？”
若曦一愣，说：“造纸的材料都是废料，很便宜的。”
“便宜么？”赢政缓缓地说道，“且不说其它，单它的制作工艺，少有人知就会让它的身价百倍。”赢政深深地看了一眼若曦，“它的身价不会低于白绢，说不定会比白绢还要昂贵。”
若曦无言地看着赢政，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自己被现代的惯性禁锢住了，还像在现代似的认为纸不过是一寻常物品。
“是臣女思虑不周。”
“你能想到这点非常不容易，如果李斯将纸的造法上报，寡人认为文信侯大概会从中找到商机加以利用。”赢政说道。她是如此聪慧，竟然发现了现在常用的白绢与竹简各自的不利之处，自己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若换作是别人，估计也不会像她这般一针见血。
“你现在写的字越来越好了。”赢政拿起手中的纸端详道。
“都是胡写的。”
“这个应该还为写完吧？”赢政说道。
若曦瞬间涨红了脸，那不过是闲暇无聊写的一阕女子怀念心上人的词，被他瞧见如同被他窥见了心思。
“这张纸已经弄花了，换一张。”赢政看了看纸上的墨点，对立在一旁的绿袖说道。
换上新纸，赢政看着不免心痒，说道：“你来念，我来写。”
若曦说：“换一首？”
“就刚才那首，一天风露，杏花如雪，写得不错。”
若曦无奈只得同意。
若曦为赢政将墨研好，将纸铺展开，立在一旁轻声吟道：
“楼阴缺，栏杆影卧东厢月。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隔烟催漏金虯咽，罗帏黯淡灯花结。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
吟完，若曦羞红了双颊，偷眼看赢政，手中的笔顿了顿。
“片时春梦，江南天阔。”赢政抬头看向若曦，低声问道：“能告诉寡人谁人入你梦吗？”
绿袖不知何时悄悄出了宫室，寂静的宫室中两人相对。一阵风过，将案上的纸吹卷得索索作响。
赢政就这样望着她，仿佛这样就可以地老天荒。
*注：范大成《忆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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