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松在一旁给佑昭轻轻打扇,劝解道:“姑娘歇歇吧,给人牵线搭姻缘明明是积德的善行。要我说,您犯不着心虚。我已经半个时辰没给暖炉添炭了,您这一身汗怎么还没落下去。”
佑昭摇摇头,长叹一声,“男女私定终身本就有违礼教,说破天我也是在助纣为孽,你不用安慰我了。”
月松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有舅夫人的首肯,算不得私定终身。”
月松一语中的,佑昭闻之如露洒心,瞬间清明,细想之下更觉有理,狠狠夸赞月松一番后便悠哉地回床上补眠去了,心里一舒坦竟睡过了时辰,匆忙赶到碧海轩门口时已然比往常晚了半刻钟,万幸的是念芙也还没出来。
佑昭想着此次应该是念芙年前最后一次登门,二人下次再见大约得等出正月以后,有情人依依惜别,欲语还休,自然要比往常更要耗时一些,自己索性好人做到底,安心等着就是了。
谁知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直到午时三刻才见念芙娇羞满面地从碧海轩出来,她一看到佑昭,自己红着脸先跑开了。佑昭跟在后面紧追不舍,最后惊愕地发现她准确无误地跑进了知春堂。佑昭心里陡然一喜,莫非念芙在柔情蜜意的滋润下,脑子变灵光了,自己肩上的重担终于可以卸下了。
在周氏屋里,念芙眼里的柔光放佛能滴出水来,几次欲言又止,让众人心里痒痒得紧,不禁在心里默默着急:有话你倒是说啊!
刘氏碍于长辈的身份,实在没脸张嘴问,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还使劲给佑昭递眼色。
佑昭东张西望躲了半天刘氏的眼神,但刘氏眼神的攻势又执著又猛烈,最后只好无奈投降,侧面问道:“今儿……,芙姐姐出来的比往常晚些,是有什么事儿么?”她问完后自己的脸先热热发烫起来,见周氏和刘氏也慌忙低头饮茶来掩饰尴尬,不禁腹诽道:这一屋子女人都在盘算些什么啊。
念芙又是一阵儿扭捏,最后从怀里摸出一张桃花色浣花笺,飞快扔到佑昭手里,她又低头儿羞怯地跑去了外间儿。
佑昭先和周氏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很是为难,手里的笺信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好又无辜的望向刘氏,等她示下。
随后听刘氏大方道:“昭丫头给我们念一念吧。”
佑昭小心翼翼地打开笺信,颤抖着念道:“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看字体此张诗笺应是文侓所书,他果然也长进不少,知道潜心钻研诗词了。
“这张诗笺是……,侓哥哥送我的。”不知何时,念芙又会回来了,在佑昭背后轻飘飘说了一句。
周氏眉头轻皱,有些后悔让尚未出阁的女儿来念,没想到是文侓传给念芙的情诗,一时僵住不知该说什么。
反而刘氏倒是一派惊喜之色,有了这张诗笺就等于有了物证,不怕以后冯氏再寻托词阻拦念芙进门,喜滋滋地从佑昭手里接过诗笺,利落地收进了怀里。
刘氏年前了去一桩心愿,整个人都和善起来,连对念蔷也是少见得慈祥,看她和佑昭在马车前依依不舍地道别,笑着安慰她们道:“蔷丫头,快别这样了,你祖母日日念叨你呢,你回去让老人家宽宽心,等年后我再送你过来陪昭丫头就是。”
念蔷临上车前,佑昭偷偷塞了给荷包给她,里面是她平日省下的五十两月例银子。念蔷捂着沉甸甸地荷包,眼眶红了红。
自打佑昭成为念芙和文侓的红娘后,念芙对她态度也有所好转,掀着马车帷帘笑吟吟道:“昭妹妹初二早些来,我特意留了你爱喝的天目茶等你来品尝。”
佑昭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做了件好事,不但帮哥哥摆脱了麻烦,还成全了念芙高嫁的心愿,连刚刚退婚的文侓也有了着落,这不是一举三得么。
除夕夜里,全家人着新衣一起用过年夜饭后便聚在南山苑守岁,小辈儿守岁是为讨个延长父母寿命的好意头,遂无人敢喊一声累,皆老老实实熬着。
起初众人还算精神,一过子时佑昫便挺不住了,抱着杨汝炜送她的小白兔子打瞌睡。虽然屋里门窗紧闭,每个主子脚边儿都有一个暖炉,但还是觉得有冷风灌进来,佑昭怕佑昫着凉,随手将自己的软毛青云素缎披风给她盖上。佑晗看见有些动容,目光闪了闪,起身亲手往佑昭的暖炉里添了几块儿银丝炭。
佑昭冲她感激笑笑,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一个新年,此刻屋内气氛有种无法言喻的温情与和谐,不得不感叹一句,有亲人环绕在侧的感觉真好。
忽然一阵掀天爆竹声打断了佑昭思绪,子正一到,新年便真的来了。
乾朝高门大户之间恭贺新春,往往都是遣一名仆役持名帖待主人前去,也不必进门,家家门前都会挂一红色接福袋子,将名帖放进去即可。因施家两房住在一起,遂送给施湛和施澎贺节的名帖都混在一个接福袋子里。
施家两位老爷百无聊赖,又用过几盏提神儿茶后便凑一起整理严总管刚送过来的接福袋,让严总管把里面的名帖一一取出,他们分别拿走属于自己的拜年帖子。
严总管吟诵名帖的声音不断在厅内响起,“
钱御史拜贺大老爷新年名帖一张,
魏侍郎拜贺二老爷新年名帖一张,
杜二老爷拜贺大老爷新年名帖一张,
谢通政拜贺大老爷新年名帖一张,
忠勇伯拜贺大老爷新年名帖一张……。”
佑昭随便听了一耳朵,严总管一通念下来,施湛的收到的名帖比施澎要多上不少,天下往来果真皆为利益。在官场中,身兼稽查六部之权的都察院自然比掌管礼仪之事的礼部更受欢迎。
施湛被众官逢迎,脸上有光,不免露出些得色。正在此时,却听严总管忽然一停顿,他挑一挑眉道:“怎么停了?”
严总管仔细看了又看手中的名帖,确定无误后才继续吟诵道:“襄毅侯拜贺……二老爷新年名帖一张。”
佑昭心里一哆嗦,这家伙搞什么呢,竟然给八竿子打不着的父亲送了张拜年名帖,这不是徒惹非议么。
施湛和施澎皆是一脸不可置信。施湛放下手里的茶碗道:“拿来我瞧瞧。”
严总管恭谨递上名帖,笑呵呵道:“嗨,这杜侯爷真有意思哎。杜二老爷已经送来一张拜年名帖,杜家又没分家,他还巴巴又送一张过来。”
施澎看了眼手里名帖,讪讪递给施澎道:“二弟,确实是给你的。”
施澎边接名帖,边纳罕道:“大哥没看错?我和杜侯爷只在金銮殿上有个几面之缘,私下从无往来,若是看暲丫头那层关系,也该是给大哥你送啊,送我作甚?”他微微思忱片刻后,又道:“八成是搞错了,杜侯爷人又不在京城,想来写名帖这等事定是交代下边儿的幕僚代劳,你我名字本就容易混淆,忙中出错也是有的。”
施湛仍觉不可思议,正所谓幕僚,本就是主人的心腹,定要选个精明超常,甚谙人情世故之人担当,谁肯指任个连写名帖这等小事都会出错的人做幕僚,更何况还是前段时间风头一时无两,城府极深的襄毅侯杜骛,遂又嘀咕道:“杜侯爷的性子出了名得难解,行事风格看似豪放不羁,实则步步为营,筹谋得当。谁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佑昭默默祈祷两人赶紧揭过此事继续分名帖,谁知听他们愈说愈起劲,大有长聊之势,忍不住心里又把杜骛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施澎喝了口茶,徐徐道:“大哥这个左副都御使年后便要被扶正,乾朝武官又被文官牵制已久,还有就是,杜侯爷不可能一辈子在战场上拼杀,总有一天要回京与文官共事,先和大哥这个未来的朝中新贵搭上关系肯定没错。”
接下来几个时辰二人围绕此事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上至乾朝官场文武格局,下到襄毅侯府两房恩怨都用来试着解释杜骛此举。
佑昭假寐片刻醒来后,听外面炮竹声都消停了,两人夜谈的声音却仍然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内……。
两人解释来解释去还是觉得有些牵强,最后说累了才止住,都默契地只当是幕僚写错了名字,各自在心里又暗暗琢磨到几近天亮,连困意都慢慢消失无踪。
回房歇息前,施湛还朝施澎抱拳道:“许久不和二弟畅聊,真是痛快!”然后是二人一阵开怀的大笑声。
若是他们知道杜骛如此做只是为搏某人一笑,估计会气到呕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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