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一切如常,上班下班,除了一进电梯就能遇见那个透明人影,以及周同脖子上缠人的头发丝,没有什么特别。为了避开初生的太阳和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我和周同每天都很早出门。尽管他处在长身体的末期,每天起床时都困得要命,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开车送我,没有怨言。
今天阴天,阴得一团黑,本该是破坏心情的天气,我却心情格外好。不用赶早去上班,我趁周同还没醒,出门到巷子里溜达。溜达一个来回,到巷子口时,刚好赶在老板收摊避雨前买两份小混沌。回到家时,周同还在睡。
“小同同,起来吃早饭呀……”我蹲在沙发前,小声唤周同,没提防他突然睁眼,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腰重重地撞上了茶几边。
周同坐起身,瞪着眼睛看我,看了半晌才松口气,双手抹了一把脸,又挠挠头,“还以为你邪灵附体了呢。”
“吃饭!”我牟足力气在他大腿上拍了一掌,然后撑着他的另一条腿站起来。他以为我还要打他,赶紧俯身护着自己。
“又多了两根,”我伸出食指,挑了挑周同脖子上的发丝,现在已经有四根了,“再过个小半年就可以织成围脖。正好赶得上冬天。”他无声地向后躲了躲。我总觉得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管起。
“这个周末去买一张大一点儿的沙发吧。你不能一直在这儿窝着。还有……”我顺顺他柔软的头发,本想问问他准备如何解决脖子上的缠丝,话到嘴边又不自觉改了口,“吃饭吧。我要迟到了。”
天空里一大朵乌云遮天蔽日,遮得严严实实。云层中时不时滚过闪电,滚向远方,留下小小又闷闷的雷声,还来不及炸响就飘远了。
“今天天气不错哦。”我坐在周同的车里,难得神清气爽。
“确实。”
因为出门晚了,又赶上几天没遇的上班高峰。电梯里人挨着人,飘在电梯按钮旁的那个透明人影被挤乱了形状,本就透明的身影忽明忽灭。我试着伸手向他探了探,又假装随意地动动手指。拨乱他就好像拨散一团烟尘,没有丝毫触感。但当我的手指触到甚至穿过他的时候,我分明感受到了对“遇到唐婉”这件事的期待,十分明确。这么说,他是在这里等唐婉的。
上楼打过卡,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我又折返回了电梯。这会儿电梯里已经没人,透明人影依旧乖乖窝在角落。现在与他独处在电梯里,倒没什么异样的感觉。我只好奇他为什么会以这种形式执着地等在这儿。
“你喜欢唐婉?”我心想反正他也不是人,索性开门见山。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在空荡荡的电梯里,闷闷地掷地有声。他听了十分明显地吓一跳,险些吓成实体。
“你以前在这里上班?”
他悠悠地点了点头。
“在几楼啊?”
他悠悠地指向5层的按钮,指尖穿过“5”,又缩回来。我顺着他的手势把“5”点亮。
电梯吱呦吱呦地下降,停止,乌光的门缓缓打开,露出五个鲜红的大字——“网络技术部”。还有这个部门?远远地可以看见楼层的玻璃隔门上贴了封条,封条看起来很新,上面的日期清晰可辨。
这时电梯叫了起来。我缩回扶着门边的手,点了自己部门的楼层。待电梯停稳开门,我径直拐入了人事部王姐的办公室。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她向来门儿清,问她准会知道些什么。
“王姐,咱们公司是有个网络技术部吗?”
“是啊,不过现在已经黄了。你来之前就给撤了,反正之前陆陆续续地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两个老人都给办了退休。”
“那公司网路服务的部分怎么办啊?”
“外包给别的公司啦。这样可以省下不少钱呢。”
“那之前员工的个人资料还有吗?”
“档案是没有了,电脑里的登记还有。怎么,你想找谁?”
“我也不太确定,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生。大概比我高一点儿……具体要看过照片才知道。”
“嗯,年轻人的话,我记得最后一个走的叫安然。”王姐一刻也没耽误,登上了公司员工的资料库,“应该好找,本来就没几个人,我给你看看……诶,你找这人干什么?”
“他跟我打招呼,说是咱们公司的,可我又不认识,就想来问问您……”
“哦,是看上那小伙子啦?我看看你找的是谁,帮你参谋参谋。你看看。”
我凑到王姐的电脑前。这个网络技术部一共只有7个人,去掉4个年纪不合适的,还剩下3个。记录里,每个人都是证件照,规规矩矩的,去掉一个脸型明显不对的,还剩下2个,凭感觉判断,应该是这个叫“安然”的。
我正专心看着照片。王姐又开口了:“最近总来接你的那个小伙子,不是你男朋友吗?”
“这两个人有多高,您知道不?”我倒不是故意岔开话题。
王姐瞟了一眼显示器,说:“左边那个不到一米七,右边那个高点儿,也不到一米八。”这一脸的嫌弃是怎么回事?王姐很快自己做了解答:“左边那个不好介绍对象还情有可原,右边那个,我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姑娘,他看都不看,也不知道在挑什么。这小伙子人还不错,就是有点儿闷,一直呆在那个不景气的部门里,最后一个才走的。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出息,谁知道,人家还找了个不错的下家,那个叫什么什么的大公司。”叫什么什么啊?
“哪个公司?”
“啊,我想想……年纪大了,话都到嘴边了,就是说不出来。要不你自己打电话问问,那上边儿有他的手机号,应该没换。”
“嗯。”我记下这个叫安然的人……确切地说,我把他打印了一下。
叮。电梯到了,我扶着门边,没有进去。
“你叫安然?”
安然飘乎乎地歪头“看”向我,又慢悠悠地点点头。
“你还没死呢吧?”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有些深奥,他歪了歪头,有点儿茫然。
我移开了挡着电梯门的手。站在电梯口,盯着安然的那张一寸照片又看了一会儿,想把他记住。
叮!
电梯门又开了。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周同擦着安然的肩膀迈出了电梯,把安然的肩膀擦掉了不小的一块儿。
“你干嘛呢?”
“你怎么来了?”
我和周同同时发问。
“我在楼下看这电梯自己上到了这层……我就上来看看。”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嗯……”他嗯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我也不是非要知道答案,顺便就把手里的打印纸递给他,“帮我找一下这个人。”
周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我帮他按好了电梯,“我还有三个小时下班,快去快回。”
安然的肩膀已经恢复原状,结果又被迈进电梯的周同擦掉了一块。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才想起外面还在下雨。
临下班的时候,周同给我发来了邮件:
他在CG公司当工程师。税后年薪15万。家庭地址没有变更。正在服用精神类药物。你还要知道什么?
精神类药物?
对。具体情况我没查到,这涉及到医院的保密机制。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继续帮你追查。不过,我觉得情况应该不算严重。毕竟他还能继续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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