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把他推到一边,从他身下抽身出来,可又担心他仰头的时候鼻血会流到气管,只好任他这样趴着。
我的衣服已经被他的鼻血染红了一片。为了防止鼻血滴到他新买的沙发上,我向上挪了挪,让他的头侧过来靠在我的肩膀上,然后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艰难地勾到躺在沙发一角的手纸卷,扯过来擦拭他还在不断涌出的鼻血。
手纸卷快要用完的时候,周同的鼻血止住了。我这才有工夫仔细看下他的鼻梁,跟原来差不多,应该没被撞坏。
总不能因为撞了下鼻子就叫救护车,还是等他醒了再决定去不去医院吧。
事实上,我有点儿不希望他醒来,因为不知道他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他。即使他恢复如常,我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除非这一撞顺便把他撞失忆了。
我轻轻揉乱周同柔软的头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去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直到腿有些麻了,腰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我才动了动腿脚,试着把他移开。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周同拖上沙发,中途几次想要放弃。本来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了,还要小心着不碰到他的鼻子,连拉带拽,最后总算是没让他睡在地上。
他倒是睡得香……其实无法判断他是睡着了,还是晕了,还是……不会是没魂儿了吧。我向客厅四处看了看,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该怎么确认他的魂还在不在呢?
我甚至想去翻一翻他的眼皮,可又怕翻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最后我强迫自己放弃胡思乱想,先给他清理下脸上的血渍。
等一切收拾停当,已经快12点了。我的额头还是一跳一跳地疼,多半与撞击没什么关系。尽管很累,我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角落里,装周同爷爷笔记的箱子敞开着,里面的笔记被翻乱了,这一点儿也不像周同的作风。我随手拿出最上面一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与情丝有关的记录。从头翻到尾,尽是些奇闻异事,看起来像志怪,生动又详细,可惜没有我要的线索。再下面一本比较新,翻开来是不同的字迹,细看原来是一本目录,规整地列出一长串日期和相关事件的梗概,应该是周同做的。很多时候,周同这种有条理的性格方便又令人舒服。
有了目录就好找多了。我经过一番搜索,却发现目录里提供的笔记编号,就是我刚刚翻过的那本。再仔细找到笔记中相应的日期,又发现偏偏少了讲情丝的那页。前面和后面的记录都在,独独少了这页……被人撕掉了。扯着本子细看就会发现撕扯的痕迹,还有用力过猛给其他相邻页留下的折痕。
谁撕的?我回头看了眼周同。他还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呼吸均匀。为什么要撕掉?
目录本上只有一句话:非实体发丝(情丝)致死,原因,解决办法。
这页周同看过,所以应该是最近被撕掉的。如果是周同撕的,他应该不会把那页当成废纸扔掉,因为等他冷静下来,他很快就会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按照我对他的了解,把那页纸粘回来更像他的风格。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是他没来得及粘,那很有可能就是他不想面对这页纸,或者不想让我知道。
在把自己绕进去之前,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行动——寻找那页纸。
在自己家里翻箱倒柜,却有种做贼的感觉。
现在已经快两点钟了,我还是一点儿困意也无。其实可找的范围不大,除了夹在其他笔记里以外,还有就是方便随手丢弃的角落,因为家里刚换过沙发,所以沙发周围的可能性不大,再者就是被拾起之后可能随手藏起来或者收起来的地方……难道他放在身上?
周同习惯把一条裤子穿到脏,洗的时候换另一条,干了马上叠好收起来,如此刻板,却丝毫没影响他的穿衣搭配,而他的衣服又不多,这其中隐藏的排列组合之微妙,让我惊叹了好一阵。翻他裤兜的时候就会想到这些。
周同不负我望,把这张已经皱得无法拯救的纸揣在了裤兜里,放在一起的还有魂灯。他总是揣着魂灯,我甚至怀疑,他睡觉的时候也会揣着。不过也难怪,谁让魂灯是个好用的万能道具呢,只是不知道里面的厉鬼到底是个什么鬼。
我轻轻地把那页纸展开,刚看了不到十个字,手腕就被牢牢抓住。
周同瞪着眼睛看我,又急又气。我愣过之后,赶紧把魂灯还他。
他当然不是要魂灯,可却没有夺下我手中的纸,只是抓着我,也不说话。
我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拿过那张纸,继续往下看,略过一系列细节描述,直接找有用的信息:杀掉情人,情丝便会消失,如此方可保命。
一股恐惧渐渐从周同抓握的手腕处蔓延开。
难道说,他刚才是要杀了我吗?真的是要杀了我……
我平复下自己的呼吸,然后缓缓扭头想要看向周同,尽量不流露自己的情绪。我真切地感到了害怕,怕自己的某个小小的举动激怒他,又怕自己轻微的抗拒引燃他。到时候我该怎么办?上演一出“求生”还是“本能”?是求自保,还是索性任他处置?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一系列剧情在我脑海中飞速闪过。
手腕被抓得生疼,我试图挣开,“疼。”
可当我与周同目光交汇的时候,我在他眼里看到的分明是哀求。
“别离开我。我不怕死……”
我怕你死。这是我没说出口的第一反应。
等我恢复理智,加入更多思考的时候,我开始考虑的是,自己是否应该相信此时的他。我努力想要辨别他的言语中,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换句话说,我该如何在喉咙被撕裂之前,分辨出那个看起来不是他的“他”。
“没事,快睡吧,好好休息,明天还要送我上班呢。”我再次试图挣开他的手。
“明天星期六。”他说。
“哦,那明天我们都不用早起了。快睡吧。”我轻轻揉了揉他本就已经很乱的头发,像一个安抚孩子的妈妈,附身在他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无意中又将自己的颈动脉暴露出来,却换来了周同的安心。他终于放开了我,只是用目光继续追随。
我注意到那些缠在他脖子上的发丝此时停止了蠕动,只是依旧紧贴着他的皮肤,好像随时准备扼住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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