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对他真的很重要，这孩子很少敞开心扉的。”
那是因为在那个家里没人肯接住他的心吧。我把这句话憋回了肚子。
“不过在我哥那个家里，愿意敞开心扉才怪。”小叔轻蔑地笑笑，这时我才确认，他的笑笑，是他面部肌肉配合的问题。
周小叔跟周爸爸不一样。这位小叔虽然一样没什么情绪波动，却是可爱可亲，甚至他的邋遢都是可爱可亲的。
“有剪刀吗？”小叔最终从包里抽出一条毛巾。
“有。”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剪刀递给他。
“我要洗个澡，理个发，再睡一觉。明天早上你找个人代替你看着他。我们去洛城。”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同时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半天之后，我们坐上了去往周同家所在城市的飞机。我请了护工照顾周同，并拜托唐婉下班以后来看看。收拾妥当的小叔，跟周同很像，只是要苍老，没有酒窝，并且他们眼角的走向不一样。
小叔说，周同小时候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因为魂魄不稳定，灵元太拥挤，所以本体会在晚上睡觉时到外面游荡。不严重的时候喊他的名字就能叫回来，偶尔走远了就要周爸爸出马。只有一次，他差点儿没回来，症状跟今次一样，昏迷了很多天，周爸爸也找不到他，但是最后他自己醒了，只说是一个大姐姐带他回的家。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出现过离魂的情况。
“我觉得那次根本就是他不想醒过来。他妈妈是个神经质，觉得是他害死了他哥哥。他爸爸整天一副死脸，觉得是他害死了……你爸爸。”小叔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下了飞机以后，我们租了辆车。我为了避免晒到太阳，跟他坐在了同一侧。
“他哥哥是怎么死的？”我在后视镜里迎上他的目光。
“病死的。他们兄弟过生日，他妈妈带着他们兄弟俩逛商场，看电影。那时他们已经12岁了，本来以为一切都恢复正常了，哥哥身体好转了，弟弟也……可倒霉催的，商场起了大火。这兄弟俩都不怎么出门，更没见过这种场面。你也知道，周同的情况特殊，遇到生命危险就会……把持不住。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但是他妈妈吓坏了，带着他哥哥跑了，把他一个人留在里面。他哥哥本来就体弱，又受惊，又吸了太多烟灰，旧病复发，送到医院第二天就死了。周同被消防员救出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可是还活着。然后他妈妈就疯了。他还昏迷不醒呢，那个疯子就跑到病房里大吵大闹。”
“那个魂救了他？”
“也可以这么说。但是谁也不知道，要是没有那个东西，他会不会自己挺过来。我觉得他会，就没见过他这么能忍的小孩。重点是，他都忍下了，还没疯。”
“就是那次他好多天都没醒？”
“嗯。虽然他没跟我们说过，但是我们一致认为，救他回来的那个大姐姐就是你。我们就是我跟我姐。”小叔没等我发问，继续解释，“你想啊，这世上有几个有这种能力，没几个吧，我跟我哥我姐都没有。本来年前我老爸让他来守那个破酒馆，他挺不愿意的，但是因为你爸爸的事儿，他也只好答应。可他到那里的第二天态度就变了，不仅发愤图强，而且还主动要求签了那个地藏王的契约。那是什么破契约啊，签了就没好事，那小子能心甘情愿签下来，绝对不是因为你爸爸，肯定还是因为你。这些年，我哥对他的态度，已经快把他对你爸的感激消磨没了。”
“可是……”
“如果他不签，你就得签。他有得选，你没得选。这是你一生下来就由天定好的。我们这些个族里已经很多年没出过你这种灵力水平的了。虽然说时代变了，但这些事情是跟时代没关的。根本由不得自己。而且这些天生的本事，后天是补不上的。”
“但是我没救过他。”我不记得自己救过一个12岁的男孩，而且他12岁的时候，我也才13岁，算不上大姐姐。“他是不是认错人了？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我以为在他心里，没谁是重要的，包括他自己。现在看来，你是重要的。”
“我还是不觉得……”
“你就当这是我的直觉好了。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按我的办法试一试。他被困在梦魇里。那个商场的大火，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魇。”小叔将车停下，点了根烟，冲马路对面一指。
一栋残破的败楼立在十字路口的一角，既融在繁华的街市之中，又突兀地破败空洞着。被火熏黑的外墙，又被粗糙地粉饰过，可那些黑渍执着地嘲笑、恫吓着想要接近它的人。
“那场大火以后，这里再也没变过。各种各样的原因吧。”小叔说。
“把它拆了，周同就好了？”
“可以试试。”小叔笑笑，“不过今天只是借用这里接近周同。还得谢谢这栋破楼，如果没有它，我还真就没办法了。”
“爷爷说，要对它们保持敬意，它们才会帮你。”
“你爷爷说得对。”小叔掐了烟，双手合十，向那栋楼微微颔首，“不该叫你破楼，我侄子的事就拜托你了。”然后又点上一根烟。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