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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一年以后(2 / 2)

说完以后,他回头看了看那面壮丽而迤逦的彩色玻璃。

快门声响起的那一刻,许青舟拉过陆承,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与他在广场上忘我的亲吻。光打下来,透出细细碎碎的斑点。背光的场景让他们的身影更像是暗色的剪影。彼此相拥的两个影子,背后是巨大的教堂与彩色玻璃。神秘的五彩的光,仿佛透过另一个维度的世界,照耀着两人。神圣的金色耶稣在玻璃上摆出受难的身影,在苦难背后是一种更伟大而壮阔的恩泽。

那一瞬间,仿佛某种神赐般的平静与璀璨,像是极光一样漫过。一切静态画面所无法表达的,有关于震撼与美的体验,已在纠缠的唇齿间,被身体好像碳酸饮料里破裂的气泡般沸腾的细胞,深刻的记住了。

那种铭记是关乎于情感的,关乎于爱的。

一切世间风景,再其面前,都黯然失色。

·

两人在挪威玩的尽兴至极。

他们在特罗姆瑟的山顶看到了极光,然后又回到奥斯陆霍尔门科伦山上滑雪。等到白天滑得精疲力尽,晚上就在山脚下的木屋旅馆里做些亲密私语的事情。他们会一起窝在暖和的被子里,依偎着闲聊,或翻看着许青舟拍的照片。

教堂下接吻的那张照片,被许青舟传上了自己的社交账号,获赞无数。

陆承笑着打趣说:“许青舟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每当这时候,许青舟就会勾着嘴角不说话。然后用小腿与他轻轻蹭着,过了很久,才悄声问他:“那不好吗?”

陆承觉得,那分明再好不过。

·

可能在许久以前,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同对方一起走过世界的角落。

可是当很久以后,这一切真切的发生着,他们又都觉得,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本该如此。

曾经彼此刻骨的仇人,最终却变成了铭心的爱人。爱与恨仿佛是手掌心的两面,那么浓烈而鲜明。

或许这世间的相依缘起——就是这样奇妙吧。

·

从挪威回国以后,陆承很快就忙了起来。年底的事情断断续续都要收尾,他能空出一个假期已属不易。陆承忙的时候,许青舟就会“宅”起来。每天在别墅里修修照片,做做家务什么的,顺便也等待着自己的摄影展举办。

月中的时候,陆承要去首都出差。临出发的时候,突然需要一份旧资料。彼时季涵容律都忙的脚不着地,他便拜托了许青舟去拿。

那份资料存在陆承文市公寓的书柜里。是一个牛皮纸袋子封装的盖章合同。许青舟记下来,只身开车去往旧公寓。

·

文城的公寓因为许久无人居住,早已经蒙上了一层尘土。许青舟进屋之后先是开窗通风,又将空气净化打开了好一会,才感觉空气渐渐变得清透。

陆承需要的文件就放在办公桌旁边的书柜里。书柜带锁,里面罗列了一些旧合同。许青舟用钥匙打开柜子,拿了文件。然后很突兀的,在那个柜子里看到了一些自己的旧物。

其中一个箱子是许青舟之前从学校离职时,搬回来的教案和书,还夹着许多学生写给他的贺卡。许青舟心血来潮,就拿出来翻了翻。把箱子塞回去时,偶然看见了一个掉在书柜角落里的本子。

那是一个棕色的牛皮封面本,陆承公司统一印刷的。许青舟在陆承的书房看到过很多个同样的本子,他喜欢放在手边,随手记一些东西。一组电话,一个药物名称,一行英文,一组数据。

更多的时候,会在上面胡乱的写写画画。

许青舟心血来潮,突然就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看了看空房子,然后将那个本子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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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子里面有着许多杂乱无章的零碎信息和内容。似乎发生在前年,那是陆承被羁押的那一年。上面的信息不知是在之前还是之后,一开始抄录了许多相关的法条。还有些零零碎碎的日期。陆承有个很不好的习惯,有时想事情或者打电话的时候,会在本子上随手写写画画。在他们关系一度纠缠的时候,许青舟整理陆承的书桌,有事会在他随手记的本子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在这个本子里,不意外的,有许多页上,也出现了许青舟这三个字。

陆承写字并不好看,歪歪扭扭,又很潦草。但唯独两个名字写的很漂亮。一个是他自己的名字,另一个就是许青舟。

前者是因为日常总要在文件上签字,所以有去专门练过。

而后者大概就是因为,曾经写了太多遍。

他写许青舟三个字的时候,许的一竖会拉得很长,而舟字的一横也会写的很平。三个字连起来,好似一幅峰峦叠嶂的山水画。

许青舟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嘴角便挂上了笑意。

他在陆承的笔下,看到自己的名字,这件事情让他感觉到了淡淡的幸福感。但在这个本子上写下许青舟名字的那个时刻的陆承,显然是不幸福的。他仿佛在纠结着什么或思索着什么。有时名字后面跟着的是:烦。有时后面跟着许多:算了。

然后渐渐地,烦和算了都慢慢减少。剩下最多的还是放不下三个字。

这个无意识随手涂画的本子,仿佛是他挣扎的心历路程一般。如今千帆过尽后,再回过头去看,许青舟觉得感慨与庆幸。

许青舟一页页的看,翻到写了字的最后一页,倏然屏住呼吸,连手指都顿住了。

那一整页只有一句话,却让许青舟一瞬间红了眼眶。

——许青舟,渡我过这人世苦海。

他的手指摸索在纸上,指腹划过那个因为写了无数遍而早已经失去意义的干枯名字。

就在看到那句话的一瞬间。某种久远的,被触动的,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从他心底慢慢浮现。

短短的一行话,仿佛给了这个名字某种更深刻的含义,就纠缠的命运。

许青舟长长久久的盯着,然后红着眼睛叹了口气,把那页从本子上撕了下来,折起来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离开了公寓。

·

在回去的路上,其实许青舟一直在想,自己对于陆承的感情。

他知道自己是爱着陆承的,可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意识不到这种感情。他拼命的压抑,竭力的忽视,寻找了各种各样的来说服自己,一切只不过是亏欠。

可事实又并不是这样。

他想起在过去的一年里,因为极其偶尔的焦虑发作与抑郁情绪,陆承强硬的为他约了一年的心理咨询。

在一个安全而保密的环境下,他终于能够将所有卑劣的秘密都倾吐而出,无论是自私的、怯懦的、无奈的、还是绝望的。

而在那里,他的咨询师问过他三个问题。

她问许青舟。如果一个开始,不是陆承,而是另外一个男人提出包养,你会答应吗?

那时许青舟犹豫了很久,点点头说:或许会。

那或许是一个年长的温柔和善的男人,对许青舟给予了经济上的支援,索取身体的回报。他温和、有礼,照顾着许青舟,从不曾强迫或伤害过他。许青舟尽力那样去设想,然后又任凭事件发展。

他最终得出答案是:他会答应。

他同样会非常的感激那个男人。他甚至仍有可能与自己的妻子离婚,然后一直陪着他,直到对方厌倦。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会爱上那个男人。

正如在这样的设想里,他渐渐明白,自己会爱陆承,也并不是因为感激。

·

那如果一个男人,他也和陆承一样作践你。

他对你暴力相向,辱骂你、羞辱你。曾经做下无数伤害你的事情,最终他拆散了你的家庭,害你妻离子散。那这样的人,你会爱他吗?

这是咨询师的第二个设问。

许青舟又想了一阵,仍旧缓慢的摇头。

他想他会恨他,然后一直的忍耐。忍耐直到父亲的病痊愈、或者离世。

然后他会从此离开他,跑到天涯海角,再不相见。

所以这个问题,也让许青舟明白,那不是斯德哥尔摩或者是某种需要用伤害来寻找价值感的人格倾向。更不是因为恨而产生的浓烈情感的反面。

他爱陆承,与恨无关。

·

咨询师的第三个设问,问向许青舟。

那如果一个男人,不是陆承。他曾经帮助过你,也资助了你。可是他给不了你父亲治病需要的肾源。然后这时,突然有一点,另外一个名叫汉冬岚的女人出现。她告诉了你U盘的事情,她告诉了你一个正义的选择,只要做了这个选择,你就可以获得金钱与肾源,你会选择怎么做呢?

最后这个设问,让许青舟想了更久。

他沉默的时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然后他缓慢地回答说。

我想,我仍旧会背叛这个所谓的我的恩人。

我会痛苦,我会挣扎,可如果他确实犯了罪,那么我会拿到那个U盘。

此后的一生我可能都会活在痛苦与愧疚里。我可以用我的一切去偿还他,我甚至可能会自杀了结生命。但我不会有勇气回到他身边。

我没有脸面见他,我更不会,因此而爱他。

所以许青舟明白了。

他爱陆承,与感激无关、与恨无关、与愧疚无关。

他只是爱他,在所有阴错阳差所发生的一切后,仍然,无法自控的……

察觉到了自己爱他。

他爱他,爱到可以放弃了所有。

婚姻、学业、事业。

家庭、道德、乃至于自己固守了三十多年的性取向。

这份爱,掺杂在无数感激、愧疚、恨与纠缠的泥沼里。虽然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泥泞而艰辛,可他又确实是在一步步的,走向陆承。

在这条不断走着,贴近陆承的道路上,婚姻、学业、事业、家庭、道德、性取向,曾经的伤害、愧疚、恨,乃至于他的性命。

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一抛在了身后。

他是爱着陆承的,爱他胜于己身与这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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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许青舟的脸上,仿佛慢慢露出些许笑意。

他把车停好,回到别墅。将文件放在书房的桌上,然后走进卧室里,打开柜子。从高耸衣柜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里,翻出那个一月前被藏进去的小盒子。

他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白金镶嵌的两个精巧的男士对戒。戒指内圈里分别刻着两个名字,陆承与许青舟。

许青舟从胸口最贴近心脏的口袋里,拿出那张被撕下来的纸条。

纸条贴着皮肤存放,捂了一路,已经带上了些许热意。

许青舟提起笔,在白纸的背面也写了一句话,然后将它叠起来,轻轻藏在了戒指盒的最底层。

或许当有一天,陆承有勇气拿起那个盒子,打来开,选择要将那双戒指带在他们手上的时候,也许他会看到那句话。

我若能够,成为你脚下的青舟,渡你过这人世苦海。

那也请你,承起我这份,爱你胜于生命的重量。

——许青舟,渡我过这人世苦海。

——陆承,承我此生生命之重。

那句话,十个字,是许青舟所能许下的,沉重的、深刻的、浪漫的,带着他特有的文人式含蓄——最珍重又而热烈的。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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