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一片寂静。
此时此刻,就连秋蝉的鸣叫也似乎响的刺耳。苏溪水一惊,果然,这是要上位了。
大殿的内的六合灯,只有新君继位才会点燃。
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径,是个人都能明白了。那位紫衣男人,今天的目的,不是要坐在白滕的旁边,他这是要坐上,白滕的位置!
依然没有人说话。
沐王爷是白飞目的父亲,他既然要反,没人能阻止的了。兵权才是最大的王牌,除此之外,还能如何?
白烨,你要怎么做?看着白烨无动于衷的神情,苏溪水的手心紧紧攥了起来,这情形,难道真的无法挽救了吗。
有侍女拿了火种上来,在场人无不注视她的一举一动。点六合灯这样重要的事情,一直是由专门的史官来做,现在却突然换成一位小小的侍女,这年轻的侍女也是惊吓不已,手中的火种不住抖着,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她的手不住抖着,一不小心,火种就抖落在地。
她吓得跪了下来,连解释的话都不敢说了。
沐王爷直接捡起手中的火种,一气呵成,点亮六合灯。
他站在国君的位置前,从袖中拿出两卷白凤绣纹布帛,一字一句念道:
“国君有两道旨意
一、阿莫神奈数百年来为我国心腹大患,而今吾下令,封白飞目为飞目大将军,前往征讨阿墨神奈。
二、吾登位以来,素来秉持爱民之心,但忧心劳力,患于恶疾。为保白国百年基业,吾将国君之为传于——”
“慢着!”
他终于站出来说话了!
有期待的,担心的,信任的,种种眼神递了过来,连同苏溪水的心,深深揪了起来。
白烨站起身,离开位置,坦然面对沐王爷,“此等旨意,还是由国君亲自宣读为好。”
沐王爷冷笑一声爷,您是想抗旨么。”
白烨也笑一声,“你不过是个谋权篡位的藩王,又有什么资格。我白国,还不至于让乱成贼子消磨殆尽!”
白烨话落,陆续有几个人应和起来。
“不错,如此代替国君传位,闻所未闻,还是由国君亲自下旨!”
“此事征东,并非两策!”
“如此大事,国君怎会一意孤行。”
...
反对声不绝于耳。
沐王爷反道,“你们觉得有用吗?如今大势所趋,容不得你们反悔!飞目,拿下叛党!”
白飞目犹豫片刻,还是一掌袭来,阿卫向前一步,生生接住了这一掌。
才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白飞目的手掌如此之足,果然不简单。
阿卫与他缠斗起来,一时打的难舍难分。
紫衣男人见阿卫与白飞目打成了平手,这才终于发话了,“白烨啊白烨,这些年,我倒是没想到,最有心计的是你。”
沐王爷又拍了拍掌,立刻有数十名侍卫闯了进来。
整个大殿突然进了这么多拿刀的侍卫,那些侍女们立即吓得尖叫起来,四处躲藏,一时间乱作一团。
酒水,茶碗,桌子,统统洒落在地上,再无刚刚的繁华。
白烨见状,立即从腰间拿出一物。
哨声一鸣,四方皆应,那是白烨的火哨。
几十名亲卫立即从四处现身,再不顾任何阻拦,第一时间冲了进来。护在白烨身侧。
紫衣男人笑了一声,“垂死挣扎,你的亲卫,若没有我刻意放行,又如何能进来。皇城四处,统统被我军包围。你,输了。”
白烨将手负于背后,坦然若定,丝毫不像身陷险境——“能做国君的人,遍地都是。但要灭我白国之人,死不足惜。今日治不了你们,那就一同做鬼罢。”
一声令下,所有亲卫即刻而上。
白烨这一群亲卫万里挑一,而沐王爷叫来的一群手下也非池中物,双方争斗起来,不分输赢,场面顿时僵持住。
白飞目找了个机会与阿卫分开,护在紫衣男子的前面,敛声喝道,“即使你们杀了他又如何,我军早已包围大殿,你们插翅难逃。白国大军也早已前往阿墨神奈,只要有我白飞目在,征东必行!”
——“那你就试试看!”
一道声音传来,所有人的心脏猛然一怔。
就连苏溪水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中气,明显是从外面传来的声音,却是如雷贯耳,可见此人的功底,超于凡人。
整个大殿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这声音中不容抗拒的威严和怒气。
白飞目一下子惊到了,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一般,直到那个人走到他的面前,他才愣愣的开口,“师傅...”
众人只见一灰白袍子的男子闯了进来,直接上前扼住了白飞目的喉咙。
“今日我就废了你的武功,免得你为虎作伥!”
还不等旁人反应过来,只听白飞目一声大叫,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
他的眼睛不可置信,“师傅,你为何...”
那男子冷声道,“你私自与李新衣偷窥画室,下山后又为虎作伥,不分是非,若天下因你祸乱,你死不足惜!从今天起,你便逐出师门,与我再无瓜葛!”
说完这些话,他扫视大殿一圈,目光落在白烨的身上。
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烨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直到他走,依然有人没反应过来。
若不是白飞目还倒在地上,众人都要以为这是幻觉了。
白飞目武功被废,局势瞬间有了改变,紫衣男子瞬间有了动作,靠近白飞目,熟料他快,阿卫更快,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沐王爷眼见不妙,立刻召集侍卫,冲了出去。
那些侍卫跟不要命一样护住沐王爷的紫衣男人,就连白烨的亲卫也靠近不得。
只得看着他们冲出去。
那男子离去不久,才又有一人赶了过来。
喻祥跑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白烨正站在大殿中央,他见大殿中乱作一团,不由问道,“梅师傅呢?”
白烨似乎早就猜到了刚刚那人的身份,回道,“他走了。”
“现在如何?”喻祥大概跑了很远的路,一直没有喘过来。
白飞目瘫软在地上,终是没有说话。
他扶着旁边的椅子缓缓站了起来,从胸口拿出一枚白凤令牌。
这小小的事物,便是所有人争夺的兵权。
才不过一会的功夫,整个人就像变了一样。他将令牌递给白烨——“你说的不错,逆流,是不对的。”
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没有人阻拦。阿卫想上前,也被白烨阻止了,“让他去。”
飞目将军就这样,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兵权竟然被白飞目交给了白烨,如今白凤令已经到了白烨的手上,这就意味着...今后白国的掌权人,就是白烨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莫名的激动,经历了白弘与白滕的时代,终于要有新的国君了吗?今天的晚宴,最终,赢了的人竟是三王爷。
而今天的叛贼也是不能逃的,凡是有气力的,统统都追了出去,整个皇城都在搜寻这一群人的踪迹。
白烨走至大殿门口,地上全是趴下的侍卫。
这些侍卫,应该就是原先包围大殿的侍卫。
阿卫想起刚刚突然进来又突然离开的男人,也是震惊不已,难道他是自己一路闯进来的。若真是那样,这个人的功夫,简直深不可测。
阿卫问道,“主子,我也要去找么。”
“等一会。”
过了许久,陆陆续续有人回来,说着他们大概真的逃了,四处都找不到踪影。
又过了一会,白烨留守在皇城四周的亲卫也回来禀报了,并未看到他们离开皇城。
喻祥在一旁道,“既然找不到,自然没有出去,再继续找。”
大家看白烨的神情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也都默认了喻祥的话,再次找寻了。
白烨思忖片刻,却逆着人群,拐入一条偏路。
他只带了阿卫,走进这条小路,
阿卫记得这里,还是在十多年前走过的。因这路通向的是白烨母亲曾经的宫殿,所以他们小时候常来。白烨离开皇城后,自然就成了死路。
如今这条道路已经被花草掩盖,只有在这皇城里待久了的人才知道。
过了一会,才见到一处小小的湖泊。这条湖,就是曾经差点淹死白滕的湖,因在废弃的宫殿附近,所以也有人说是白烨母亲的魂魄化作了水鬼,专门拉人入水偿命,所以自白烨出皇城后,就被封了。
时间久了,路也封了,也难怪大家都想不到这里。
如今天空已经隐隐发白,依稀可以看见四周,仍旧是当年模样。
可眼前的画面,阿卫也不知说什么了。
有时候历史,就是惊人的相似。
仍旧是白滕,仍旧在湖边,他二人不知说了什么,那个紫衣男人一剑刺去,白滕躲闪不及,一下子落入水中。
紫衣男人见白烨赶来,冷声道,“你还真是巧。”
阿卫见他杀气腾腾,直指白烨,也不再等他出手,直接攻了过去,而对方的紫衣百花袍太过臃肿,一个躲闪,恰好阿卫手划过他的胸口,有一个盒子,从紫衣男人的胸口掉了出来。
散落在地上。
白烨一眼就看到了,那正是镶嵌了黑曜宝石的匕首。
白滕的挣扎已经愈来愈微弱了。水里不停发出扑腾的声音。
岸上也正陷入缠斗,双拳毕竟难敌四手,加上对方武功不弱,还有兵器,就连阿卫也很是吃力。
就在白滕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突然有有一根树枝伸来,他下意识的抓住树枝,顺着爬上了水面。
爬上岸的那一刻,白滕直接站了起来,丝毫不像溺水的模样,他看着面前的白烨,久久没有作声。
紫衣男子见白滕出了水,立即跳出与阿卫的战局,直接将剑朝白烨刺了过来。
白滕明明也有一身好武艺的,以他的功夫,明明可以躲开,
而这一次,他竟然没有闪开,而是推开白烨,硬生生迎上那一把剑,利剑穿心。胸口的鲜血像璀璨的莲花,从剑尖引入了湖水中,一滴,一滴,开出一池妖艳。
紫衣男人想抽回剑,却被白滕死死抓住了。
他慢慢的往前走,剑越刺越深。
直到他的心口已经触碰到了剑柄。
他拾起那把黑曜宝石的匕首,向白烨的方向一扔。
做完了这些事情,他才像个受伤的人,再也支持不住,摇摇欲坠。
他的目光似怜悯,似嘲笑。
他盯着面前的男人,笑的像个孩子。
他朝身后的白烨挥了挥手,“谢了,弟弟。”
说完,又上前一步,死死抓住了紫衣男人的肩膀,两双眼睛不过一根手指的距离。
“其实那一次以后,其实我就不怕水了。”
他粲然一笑,仍旧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么办呢,就是死,我都想再忤逆你。”
“父亲。”
听到这个称呼,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只有白烨,他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在看一场久久没有落幕的戏。
紫衣男人和沐王爷还是被救兵带走了。他毕竟老练,永远不会失了后路。
白滕跪倒在地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当他笑到没有力气再笑的时候,天边已经不知不知觉迎来了曙光,那些微弱的光芒从遥远的方向慢慢升起。
“这一夜,终于结束了。”
这是白滕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是说这天,还是说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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