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啥,我又不是那黑心**子,还能把他撵出去不成?让我看看。”胖厨娘挤进马厩,上下摸索了一阵,脸色慎重的将手探进孩童破旧的衣衫,收回手却见一手红中带黑的血迹,将旁边惴惴不安的宋羽惊得一跳。
“这伤时间不短了,你从哪里寻的这小子?”胖厨娘将手上血迹随手擦在茅草上,面色古怪的问道。
宋羽将事情前后对她说明,有些惨淡的说道:“凌医说我时日不多,只是既然见到这孩子,总不能袖手旁观,只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照顾他,杜娘,能否麻烦你帮我照顾这孩子,这些银两给你做报酬。”
胖厨娘接过银两,看着宋羽惹人怜惜的面容,不由得有些后悔刚才与她那般说话,慨叹道:“我一直以为这楼里边的人都是冷血无情,真没想到还有个好人,你这么好的姑娘却是这个下场,老天爷真是作孽啊。”
“命该如此。”宋羽却是有些释然,命将终止,又有何可挂念,死前能救一人,善莫大焉。
宋羽将怀中热腾腾的肉包子放在孩童怀中,对厨娘深深一揖,步履沉重的往燕歌楼走去。
胖厨娘眼看她走进灯火通明的楼中,有些明悟,这可能就是永别了,先前宋羽本来苍白的脸上,那抹异常的红润,大概就是回光返照。
胖厨娘沉默着将这孩子抱起来,走出后门往自己家走去。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所有的寒冷不知从何时开始悄然远离,伤口的疼痛也减轻许多,当睁开眼的那一刻,整个世界越发清晰起来。
“这是哪?”李晋醒来时,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只是他立刻翻身而起,不顾伤口传来的撕裂感,半跪于床上环顾四周,身手矫健,完全不像是身受重伤的十几岁孩子。
却见一名颇为壮硕的黑脸汉子正往箭篓子里放着箭矢,听到动静看过来,神色顿时有些呆愣,黑脸大汉看着这孩子半跪弓身的姿势不知为何有种拔刀的冲动,他轻咳一声,解释道:“这是我家,你昏过去了。”
“你救了我?”李晋搜刮着回忆,忽然脑海中掠过一张清秀的脸,“不对,这里是山野,昨日我明明在城中。”
“你咋知道是山野?”黑脸汉子惊讶不已,“三天前我婆娘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都人事不知了。”
“三天前?我昏迷了三天!”李晋小脸一苦,顿时身子垮了下来,龇牙咧嘴的重新躺回去,刚才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
黑脸汉子将箭篓子背在身上,从墙上拿下一张半人高的弓箭,叮嘱道:“你别乱动,伤势刚刚才有些好转,我出去打猎,你老实等着。”
黑脸汉子出门离去,李晋四下打量,见这屋中有些简陋,泥墙土炕,老旧桌椅,窗户用油纸封着,光照不太好,身下铺着几张有破口的毛茸茸的兽皮,墙角还堆着一堆野兽头骨,空洞的眼眶直直的盯着他。
“婆娘?是那个大姐吗?”他记起那神色间哀愁幽怨的消瘦女子,心道这世间还是有好人的,若是就这么在那不起眼的巷子里躺着,怕是早就在那夜冻死。他平心静气,开始调整呼吸,胸腹间的伤口并不深,流血不少,此刻已经被人包好,似乎还上了药,凉凉的很舒服,他全神贯注的保持呼吸节奏,呈一长三短,不到一炷香时间,裸露在外的皮肤竟然开始有丝丝白雾冒出,鼻中更是有如龙气柱喷薄而出。
只是这奇异景象并没有持续太久,忽然白雾一凝,炸开在空气中,消散无踪,李晋双目圆睁,咬牙切齿的说道:“该死的白煞!修为果然废了!”
他紧握拳头,目眦欲裂,只是所有吸纳的灵气都如同竹篮打水一般漏回了天地间,这表明他体内的伪灵脉已经废弃,无法攫取天地灵气为己用。
“幸好气感还在。”李晋深呼吸,平静躁动的心情,如此安慰自己。
气感,是修行的前提,而灵脉是修行的基石,现在根基虽然不在了,气感却为他提供一丝从头再来的机会。
“血衣会中黑白二煞专门负责追杀叛逃之人,只是没有想到白煞竟然隐藏了修为,如果不是我偷偷修习了佛宗炼体道,怕是这一刀就要被劈成两半。”李晋隔着纱布摸着伤口,很是后怕,白煞刀法凌厉,又早已晋入先天境界,超脱仙凡界限,如果不是他厚积薄发晋入先天,又早已暗中花了大价钱购得佛宗炼体功法,怕是这一回根本就逃不掉。
“可惜伪灵脉被白煞残存刀意破掉,现在我顶多算是个力气大些的普通人,不过伪灵脉既然破掉,那么我身体的生长也就不会再被压制。血衣会,哼,四处掳掠孩童,强行开辟伪灵脉,让我们替他卖命,想的美!”
李晋想起血衣会倒行逆施的恶行就气血奔涌,恨不能将那些害死无数无知幼童的杀手剥皮抽筋,伪灵脉的开辟每十人仅有一两人能成功,败者死相极其惨烈,而且开辟以后每隔一月必须服用会中秘制的夺灵散才能保持境界,很多被掳掠来的孩子年幼无知,沉迷在强大的力量之中,被血衣会所操控,干下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知小甲和小乙有没有摆脱会中高手。”李晋看着老茧密布的双手,想起先前三人击掌盟誓的宣言。
“若能逃脱,此生誓灭血衣!”
“替天行道,不死不休!”
李晋在血衣会中实力排名第三,取得丙位,每月需要完成会首派下的一个任务,暗杀、投毒、刺探情报,想起这三年所作所为,他一拳捶在胸口,颓唐的低语道:“我们真的有资格替天行道吗?如果天道昭昭,那么我们三人也是恶徒,是手中染血的凶手。”
他伸手撩开破旧衣衫,只见从右胸到肚脐一道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刺眼。
当年他只是街边一个孤苦伶仃的小乞丐,跟着大乞丐四处流浪,对于家人的印象已经很是模糊。只记得村子被过路的匪人劫掠屠戮一空,一把大火烧成灰烬,而他也被匪人当胸一刀,扔进了火海,之后醒来的时候却已经伤势痊愈,被大乞丐从一间破庙的茅草堆里翻出来。
“当年我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这般伤势,熊熊烈火。”李晋曾无数次为此困惑,却从来没有半点眉目。
而唯一可能知道些事情的大乞丐,当年也被血衣会的杀手一刀毙命,如此一来就断了线索。
他并没有为大乞丐的死去伤心过,他知道大乞丐不是好人,曾经乞讨到一处小镇,他亲眼看着大乞丐将一名好心给他饭吃的妇人堵住嘴巴拖进巷子里,把妇人的衣服撕的七零八落,他上前试图拉开大乞丐,却被打得遍体鳞伤,几个月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而大乞丐也没有得手,暴跳如雷的背着他逃走。
在接下来的颠沛流离中,他再也不拿正眼去看大乞丐,大乞丐总是叹气,一遍又一遍的叹气:“你小孩子懂什么?我得留后,我得留后啊。”
“你恩将仇报,不是人!”李晋如此回应,却又挨了一顿毒打。
互相看不顺眼,却依然一起乞讨,大乞丐再也不提留后的事情,两人就像乱世中的两颗茅草,几次差点死于匪盗手中,他们活的都不像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
直到某天,大乞丐兴冲冲的拿了一包吃食跑过来,却被一刀贯穿了胸口,喷涌的鲜血将李晋全身浇的热乎乎,他那一刻心中对于大乞丐的憎恶全都消失不见。
杀人的是血衣会在外掳掠孩童的副会首,之后李晋被强行开辟伪灵脉,杀手们教会他认字,教会他如何杀人,如何潜伏进其他组织偷取情报。他曾经像其他孩子一样沉迷于超脱凡俗的力量,却在某一天清醒过来。
“原先活的不像人,现在活的连狗都不如。”李晋醒悟,决定叛逃。
思绪从迷雾重重的过去收回,李晋将短暂却多舛的一生在脑中梳理一遍,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紧蹙的眉峰展开,心中低落的情绪有些舒缓:“如果真的有天意,那么我活下来就是天意,又怎会没有资格替天行道?”
这时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山林中远远的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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