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发办调到营房处任水电助理员已经有几个月了，这段时间，顾震有跑了基地所属的很多营区。这种日光灯和一个白炽灯挂在一起的现象见多了。原因也很简单，电压太低，有时简直是低得离谱，用电器附近的电压常常只有150伏左右。别说日光灯经常启动不了，连电视都看不成，屏幕上没别的，只是雪花。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了。
为什么这样一个存在了几十年的问题至今都不能解决呢？
“顾助理，想什么呢？”沈熙久撕开一包香烟，扔了一根过来。
顾震有抓过香烟看了看：“‘恭贺新禧’？好烟啊。”
沈熙久嘿嘿笑着：“我平时抽‘宝岛’，这不是贵客来了吗。说吧，有什么指示？”
“不敢指示。主要是了解一下部队用水用电方面的情况和存在的问题。还有，我是不抽烟的。”顾震有说完，把香烟又扔了回去。
沈熙久正要过来点火，闻言一愣：“哦，对。不抽烟，不抽烟好啊。”
顾震有掏出随身携带的工作笔记，自己都觉得很有些例行公事的架势，情况和问题不都是明摆着的吗？可沈熙久不敢怠慢，他还是认真汇报了部队的编制人数、现有设备以及每月大致用电用水量。他还特别汇报到，这一两个月用电量肯定会有大幅度增加，因为大队正在建造一座潜水员训练用的浮动码头。
“你们大队还有能力自己建造浮码头？”顾震有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要是在以前那肯定是不行。可现如今……。”，说到这儿，沈熙久把脑袋一拍：“你瞅我这个记性，怎么忘了这一茬了。走、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水边的一块空地上，用角铁支起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工作台架，台架上，半个篮球场大小的钢制浮码头已见雏形。烈日下，几个身着蓝色工作服的人正在那儿忙碌，电焊发出刺眼的弧光。
从台架底下钻出一个人来，只见他左手拿着面罩，右手拎着电焊枪。身上的工作服已经完全湿透了。
“辛瑞——”
顾震有挥动着手臂，快步奔了过去。
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不住地摇着。辛瑞大汗淋漓，满脸疑惑：“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顾震有没有回答，他拍打着钢板问道：“这是你的杰作？”
辛瑞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
“了不得啊，学造船的总算找到用武之地了。”
听到这话，辛瑞咧开嘴笑了，笑得很得意：“带你参观一下？”
“好啊。”顾震有连忙说道。
辛瑞引顾震有顺着一个梯子爬了上去，冲着架子上的人喊道“弟兄们都下去歇会儿吧，喝口水凉快凉快。”
沈熙久一直远远地看着，这时他一把拉住司机小文：“中午就在这儿吃饭，我去准备一下。”
脚下的钢板被太阳晒得发烫，顾震有四下张望，听辛瑞指指点点。
这建造工程看上去像是一个船体的分段了，工字钢的龙骨，T型钢的肋骨，均匀分布，支起了整个钢质结构。连系缆桩的位置都做了有效的结构加强，造船专业知识在这儿真是应用得淋漓尽致。不远处是一片几百平方米的水域，辛瑞介绍说，那是过去采矿的矿坑，50多米水深，潜水训练用正合适。顾震有目测一下，离这里还有几十米的距离，于是指着脚下问道：“你怎么把这个大家伙弄到水里去呢？”
辛瑞狡谲地反问道：“你说呢？”
“铺个滑道？”
“呵呵，就是啊。”辛瑞爽快地笑了：“最传统的船舶下水方式，这点小事能难倒咱吗？”
辛瑞的情绪深深地感染了顾震有。同学能有此成就，他由衷地感到高兴。高兴之余，也有一些心灰意懒，望着远方，半晌不说话了。
“你怎么了？”辛瑞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没什么。”顾震有回过神来：“对了，你不是在船上当部门长吗？怎么让你干起这个了。”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也不是很重要。”辛瑞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先下去吧。”
吃午饭的时候，沈熙久给顾震有敬酒：“敬营房处的领导，以后我老婆随军了，还要帮忙给我分套房子啊。”
这回轮到辛瑞吃惊了：“怎么，你到营房处去了？”
顾震有点点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好事啊。哥们正打报告申请要房子呢。”辛瑞端起酒杯：“看来我也要敬上级机关领导一杯酒了。”
为喝酒调节气氛，刚好顾震有又是管水电的，沈熙久就给大家讲了一个他刚当兵时听到的笑话。说有一条老式护卫舰逆流出港，半路上主机出了毛病，航速加不上去。山上的信号台打来灯光信号询问：你舰为何在主航道上逗留？舰上连忙报告说主机故障。信号台发来指示：主机不行用副机嘛！
这笑话辛瑞听过好多遍了，他咧了咧嘴，没笑出来。顾震有开始没什么反应，似乎还在等待下文。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副机是用来发电的。于是补充了一句：“那副机也不行了呢，用锚机？”
沈熙久哈哈大笑起来：“到底是大学生，还举一反三呢。”
又说到了电，顾震有不由得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
三个人喝了两瓶“五加白”。回去的路上，顾震有昏昏欲睡。闭上眼睛，脑海里满是鬼火般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猛然间，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把正专心驾驶的小文吓了一跳：“顾助理，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
顾震有嘴上这样讲，心里已经种下了一件事，一件足以让他兴奋的事，他下决心要研究如何解决这种“双灯照明”的状况。这事说大也大，关系到部队长期建设问题；说小也小，几十年都这样了，看来是没人把它当个事。尽管从理论上讲，这应该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以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顾震有不声不响地开始把想法付诸行动。查阅资料，分析情况，现场有针对性地调查研究，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科学的解释是：低压输电线路过长、太细，无功电流在线路上产生了很大的压降，单纯调高变压器的输出电压又会造成就近用电设备的损坏。如何解决这样的问题呢？通常用在用电设备上的调压器和稳压电源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在线路上加装一种能够一劳永逸的补偿装置。
之前的工作都是在偷偷摸摸的情况下进行的，本身也没太大的把握，顾震有担心别人会讲些“不务正业、没事找事”之类的闲话。大量的计算，勾画图纸，顾震有都是在单身宿舍里熬夜完成的，等设计方案出来时，他知道，现在想不公开都不行了。制作设备样机需要钱，将来批量生产更是需要钱。经费从哪里来？顾震有只好带着方案找到处领导。和处长谈的时候，顾震有紧张得不行，生怕表达不准确会影响了这个已经十分成熟的设计方案的实施，也因为搞不清这套设备的制作成本，心里没底。
处长听完汇报后，随便翻了翻设计图纸，基本上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懂这个什么‘无功就地补偿装置’，既然是为部队服务的，就拿去工厂试试吧。”
顾震有大大地吐了口气，想不到事情进行得这样顺利。处长所说的工厂指的是驻地附近的海军4802工厂，方案图纸拿过去以后，那里有工程师是懂行的，二话没说，一个星期就把样机给做出来了，而且还就近试装在工厂家属区，使用效果非常理想。
一台台设备开始陆续在基地各营区内安装，彻底解决了工作和生活的实际问题，部队官兵和家属反响强烈。顾震有心里高兴，处长脸上也有光。后勤部专门发了简报，宣传表扬了营房处立足本职服务部队的工作作风和取得的成绩。没多久，海后专门在潜艇支队驻地召开了应用“无功就地补偿装置”解决部队用电难问题现场会。会后支队领导设宴，顾震有被灌得不省人事，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一个念头引发了研究思想，思想变成了图纸方案，进而出了产品，顾震有真正尝到了创造的幸福感和成就感。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未来的方向似乎也明朗起来。可这台小小的装置竟然可以改变个人的人生轨迹，却是顾震有始料未及的。
一纸调令下来，让顾震有限期到海军后勤部特种装备研究所报到。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简直难以置信。这就要离开海南了？这就要回北方了？顾震有首先想到了妻子，万晓红前段时间来信说，她看了不少中医，喝各种汤药，还有什么茶疗、抹生姜等等能用的偏方都试了，头发终于是长出来了，而且新长的头发发质比以前更好。真是老天有眼，双喜临门啊。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启程了。临走前，顾震有想和见上辛瑞一面。可这些天他一直出海，去码头几次都没见到。实在是不能再等了，顾震有也不敢想象和辛瑞见面时会是怎样的情景。毕竟是一起来的，在一起也是个伴，想到此时此刻，辛瑞还在海上，形单影只，同学一场，顾震有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喜悦的情绪也被冲淡了不少。他心里默默念叨着：“兄弟，对不住了，海南太艰苦了，我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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