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菲难受的翻过身,把头从枕头上挪开,睡在略显生硬的床上。下午的阳光照在她盖着的毯子上,头上有细细的汗,不住踢腿终于从毯子下挣脱出来,一菲也醒了。
做了个很不舒服的梦,一菲怅然的叹口气,醒来更不舒服。张弛已经不在房间里,他说晚上要值班,应该已经走了吧。在一菲进入睡梦之前,他们几乎没再交谈,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菲的思绪很乱,张弛知道他们需要时间。
桌子上有他留的便条,一菲抬头张望一下,没有起身去看。
刚刚的梦里一菲好像回到了几年前,那段她最怀念的时光,虽然在当时她未必觉得愉快,但这么多年来,那段时间是在她的回忆里出现次数最多的。那时候她刚刚辞职来到张弛所在的城市,是的,他们从一开始谈恋爱就两地分居。大学同窗五年,他们没有发现彼此的好,毕业了张弛留在母校读研究生,一菲听从父母的安排回了家乡的医院。如果一菲没有在毕业前夕找到张弛,告诉他她喜欢他,也许他们今后的人生不会有任何交集。即使是在当时,一菲鼓足勇气跟他说明白也只是图个自己痛快,她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马上毕业了,一切都已成定局。
散伙饭过后,一菲回家,短暂休息后去医院报到,医院的主要领导还没认全的时候,已经有人要给她介绍男朋友,一菲去看了,没什么特别感觉但也不觉得讨厌,于是就像普通朋友一样见了两次面,看过一场电影。这个时候张弛来了,风尘仆仆的冲到一菲面前,说他想了好久,他爱她。
没人能想象一菲那一刻有多快乐。和张弛在一起之后一菲的性格慢慢变得像个女孩子,开始留长发,开始有心事,开始看着张弛发来的短信傻乎乎的热泪盈眶。要好的同学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说祝福祝福,早就看见你们眉来眼去,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云云。一菲心里会有小小的计较,张弛追都都没追她,自己就送上门去了。有时候她会和张弛撒娇:“你都没有追过我!”
自己先告白这一点让一菲在最初几年时间里惴惴不安,怕这样的感情不会长久,没有经过千辛万苦得来的感情,张弛会珍惜吗?但张弛的反应让一菲慢慢放下心来,他很自然的温柔体贴让一菲完全沉浸在被人呵护的幸福中,尽管还在念书,张弛也会在某个节日的时候突然送给她礼物,这大大满足了小女子的虚荣心,一菲对谁追谁这一点不再那么顾忌,渐渐全身心投入到这份感情中去。
张弛毕业的时候本想去一菲所在的医院,但同时有一个更好的机会出现在他面前,和一菲商量后他来到了X市第一医院,很多人羡慕的选择。他们决定了,等张弛安顿下来后一菲就想办法过来,如果工作调动不了就辞职,一菲当时的原话是“我怎么都有办法养活自己”,在爱情面前,所有困难看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但仅仅是看起来。
到了最后一菲果然只有辞职这一条路可选。父母的能量已不足以再帮她,而且他们对一菲辞职去X市这件事极力反对。夫妇俩告诫一菲:“跟谁过日子,最后都是过成一个样。”
当时的一菲是听不进任何反对的话的,母亲最大的担心是一菲去那边日子久了,两人感情变了,那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一菲告诉妈妈:“辞职是我自己的决定,即使将来我和张弛分手了,我也埋怨不着他。我不愿意去想以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我只想听从现在的感受。”
在坚决的一菲面前,父母最后只能妥协,但工作的事还是爱莫能助,最后一菲干脆辞职,身边的人都说她是“背水一战”。
因为想的清清楚楚,来到X市后一菲努力让自己独立,尽量不依赖张弛,她希望尽快找到合适的工作,这样两人才能相对平等,在X市这样繁华的地方生活压力也会小一些。但现实给了她沉重一击,面试处处碰壁,本科学历在如今的就业市场上几乎没有竞争力,有过的年工作经历也因为是在小医院得不到认同,一菲常常在面试后躲在洗手间里抹眼泪。最后她妥协了,留在一个私立医院,签了一年的临时合同,准备“骑驴找马”。
医院的管理很不正规,同事之间的竞争□□裸,这让渴望人情味的一菲觉得苦闷。长期压抑终于让她大病一场,不严重但却持久。正是这场绵延了近八个月的病让她坚信,张弛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她没有选错人。
张弛的细心体贴在一菲生病时得到了充分发挥,他几乎像父母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一菲的饮食起居。因为病情不至于影响活动能力,一菲坚持上班,否则要交很高的违约金。张弛每天早早起来给一菲做饭,在她的包里放上一两个水果,嘱咐她不忙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吃。下班的时候他就让一菲在单位等他,直到他坐地铁绕半个城市去接她回家。一菲说不用来接,她可以自己回去,但张弛不同意,说这样至少他可以帮她拎包,她不至于那么辛苦。那八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之间没有性,甚至亲密一些的拥抱也会令一菲因为身上的患处疼得嘶嘶呵气,但张弛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愉快或是不耐烦,倒是一菲内心觉得有些歉然,他们已经登记结婚,就差一个婚礼。
有时候一菲会想,张弛的体贴是因为爱她,还是他本就性情如此,也许不管是和谁在一起,他都会这么照顾对方,让对方幸福。但张弛说不是,他只对他爱的人体贴。
病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一菲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考研,然后毕业后去个正规医院,她承认她不是处事圆滑的人,没办法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所以想去读书,然后重新选择。稳妥起见一菲的报考目标是母校,期间一边工作一边复习的艰辛自不必说,好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完成自己的婚礼之后,一菲顺利通过了研究生考试,回到母校重新开始学生生活。她和张弛又开始两地奔波,他们之间似乎注定了无法朝夕相守。
悠悠在这期间出生,一菲一边带孩子一边完成了研究生学业。世事变化总是出人意料,毕业时又一道难关挡在面前,一菲没能在X市找到理想的工作,却收到Y市中心医院的橄榄枝,他们的儿科正在扩大规模,急需一菲这样“学历符合条件又有一定工作经验”的人。
如果在X市随便找个工作,一菲这年的努力相当于无用功,如果去Y市,她和张弛又要面临两地分居的局面,而这次的时间无法衡量,五年、十年,甚至更长都有可能。一菲陷入了艰难地抉择,她内心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舍得放弃Y市中心医院的机会。在X市工作的那一年多时间里她不快乐,迫切的希望有个稳定的工作,有正常的同事关系,可她对和张弛分开同样感觉痛苦,尤其现在有了孩子,虽然悠悠还那么小,但是她已经能感受到当她和张弛都在身边时,小家伙的笑容都是不一样的。
最后还是张弛帮助她做了决定-----去Y市。
这不是随时都有的机会,张弛说他们都在不错的医院,再过几年专业能力更成熟一些,工作变动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而且即使在Y市呆了一段时间感觉不如意,那时候再辞职也是一样。
他们的决定受到了来自公公婆婆的反对,尤其婆婆的反应异常激烈,老人想想孙女不能由爸爸妈妈陪着就很生气,但张弛始终站在一菲这边,即使是在一菲几乎要举手投降的时候。张弛说他知道一菲这几年过得不容易,一菲值得有更好的机会发挥自己的能力,而他希望一菲快乐。
仅仅是不到两年以前啊,那个全部心思为她着想的男人,竟然喜欢上了别人。
也许这是一场阴谋!从两年前罗艳艳就出现了!张弛极力赞成她去Y市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样他就不用害怕后院起火,也可以和情人厮守!
一菲被自己心里的声音吓到了,突然从床上坐起来。随即又觉得可笑,她第一次在联谊会上见到罗艳艳时,罗艳艳刚刚从外地调到张弛的医院,那时候一菲已经在Y市工作半年多了,那么他们关系密切起来左右不过一年前的事。自己真的是想象力过于丰富,一菲自嘲的笑笑。
肚子咕咕叫着,一菲下床去找吃的,一边下床一边悲哀的想起,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走之前清理过冰箱,时间长的,看上不去不好的都被她扔掉了,那天直到看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她才舒服一些,这下真是自作自受了。但她还是不死心的拉开了冰箱门,然后盯着里面丰盛的食物说不出话来。张弛在一个红红的苹果上面贴了一张便签:“我已经干干净净,吃掉我吧!”
一菲忍不住笑了一下,想起和张弛耳鬓厮磨的亲密时刻,又有点想哭,眼眶酸酸的疼。
返回房间拿起张弛留的便签,上面简单的几个字:
“宝贝,我爱你!等你回家。”
一菲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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