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菲食言了,她再没有办法坦然面对杨宇城,也许他以为那句“我也喜欢主任”是一菲在安慰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讨厌那个拥抱,她为这个“老男人”动心了,从更久以前。这种心情让她害怕,除了躲开,她想不出别的法子。
来儿科那天,一菲去杨宇城那儿报到,刚出电梯正好碰见了开会回来的杨宇城,一菲上前打招呼:“杨主任,你好,我是新来儿科的周一菲。”
杨宇城微笑点头,叫一菲和他身边的另外两个人一起去他办公室。大家坐好后,杨宇城给什么人打电话,对面的两个人在讨论刚刚会议的内容,一菲装作打量办公室的布置掩饰初来乍到的不自在。耳朵听见杨宇城说:“在哪儿?你来我办公室一趟,一菲来了。”
一菲心头一震,猛地回头看着杨宇城,他说出“一菲”两个字时有一种温暖熟悉的感觉,让她心头蓦地一紧,直直盯着他的侧脸忘记了还有人坐在对面。他当然没注意到她,打完电话低头整理手边的东西。
人到齐后,杨宇城为一菲一一介绍,态度简单自然,因为还有要紧的事,把一菲托付给副主任后,杨宇城又急匆匆离开办公室。副主任带着一菲各个办公室走了一圈,然后把她带到她的办公桌前,一菲的实习医生生活开始了。
实习生活紧张枯燥,这一部分也是她自己的原因,如果她也二十五岁,那么她也许会像那些年轻刚入职的小女孩一样,每天嘻嘻哈哈地过日子,因为没有什么重要工作给她们做,上班时间大多捧着手机度过,然后在下班铃声响起的同时,花枝招展地去约会。但是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这让一菲感觉压力巨大,有时甚至是焦虑,本就不够丰满的身材在几个月时间了又瘦了两圈。
她告诉自己要耐心,一点一点来,只要每天都比前一天学会一点东西,那这一天就是有意义的,但这样并不够,看着身边经验丰富的人面对各种疑难病情游刃有余,一菲几乎心急如焚。尽管知道在时间面前量变总会引起质变,但她还是很难克制自己“急于求成”的心。平静的表象下,她的焦虑一天更胜一天,口腔溃疡和偏头疼常常找上门来。
张弛曾经说,有两种办法可以让一菲拼命工作:一个是表扬她,一个是批评她。
虽然还没有人批评实习医生周一菲,但是她已经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做出了十足的努力,即使别人不说什么,按她的性格,工作迟迟承担不起来,她自己心里这一关就很难过。
苦闷的日子里,杨宇城的存在就像一缕和煦的风,一菲渐渐发现她很喜欢看见他,听见他说话。但是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而且每次不期而遇时,一菲又总是紧张的要透不过气来,往往都是草草打个招呼,就急忙把视线移开。慢慢的她喜欢上那些八卦聒噪的女人,因为杨宇城总是会出现在他们的话题里面,一菲从不参与,在一边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却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关于他的字眼,原来,仅仅是听到他的名字也会在她心里激起异样的感觉。
跟随杨宇城实习的一个月里,一菲每天都内心欢快,跟在他后面看他投入的工作,听他磁性的声音安慰患者家属不要担心,他们会尽全力。中午他不去吃饭的时候,一菲也不好意思先去,只好饿着肚子等着,他会突然意识到时间,然后推开手边的工作,催她快点去食堂。去食堂晚了的时候,他们会坐在一起,但很少交谈,一菲曾经以为和他坐在一起吃饭她会紧张的难以下咽,因为每次直视他的目光已经够让她煎熬了,事实上却完全不是这样,和他坐在一起,她并没有感觉紧张不安,相反,一种温暖舒适的氛围包围着她。
有一次一菲被档案室的人叫去帮忙,回来的时候食堂已经开始打扫卫生,回到办公室时看见她的临时办公桌上有块三明治和一个苹果,杨宇城的头埋在病历中,“快点吃,吃完跟我去查房。”
一菲三口两口吃掉了三明治,苹果太大,她只吃了半个,扶着肚子说:“主任,我饱了,我们走吧。”
杨宇城看看她,唇边有不易觉察的笑意。
后来,一菲去跟着别的医生学习,和杨宇城再没有近距离相处过。从那天开始,她也许是办公室所有人当中最喜欢开全员大会的人,因为只有在开会的时候,她才可以名正言顺地看着台上的杨宇城,他真的很帅,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沧桑,也赋予了特别的魅力。一菲总是会偷偷地看他几眼,从不敢盯着他看,尽管她很愿意那么做,因为杨宇城有时也会朝她这边看过来,她怕被抓个现行。
一次会议开始前,一菲和身边的同事聊天,一边把脸颊上的头发别到耳后,一边随意看了台上一眼,然后他发现杨宇城慌乱地把视线从她身上快速移开,不自然地招呼后到的同事往前面坐。一菲好像听见了自己巨大的心跳声,心里有小小的甜蜜,但再也不敢看台上一眼。
那一晚,一菲梦见了杨宇城,梦里杨宇城仍然只是她的同事,但他们之间说了很多话,他的声音萦绕了整个梦境,醒来后怅然若失。意识到自己总是在想看见他又害怕看见他的情绪中纠结,一菲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这几年读书、带孩子,她生活的圈子过于狭小单调,也许是因为接触的优秀男士太少,才会这样没有抵抗力,遇见杨宇城竟然花痴一样缴械投降,但是在伤害到她爱的人之前,她必须学会控制。
一菲能想到的最好的计策就是保持距离。于是她开始刻意躲着杨宇城,除非非见不可的场合,她竭尽全力避免自己出现在他视线中。杨宇城对一菲倒是正常的多,似乎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找一菲的时候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布置工作时也没对这个实习医生有任何照顾。这让一菲略感安心,她没有太多的机会和他见面,那么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慢慢淡化。她承认自己对杨宇城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但她认为这只是一种她还没有处理好的情绪,而她会处理好的。
就这样一菲虽然刻意躲开杨宇城,却也没有刻意将他从心里抹去。事实上,偶尔想起他,听到他的声音,变成了紧张生活里的一种调剂。杨宇城在一菲心中更像是美好爱情故事里的主角,她喜欢,却不渴望得到。回想自己和张弛这些年一路走来,一菲会觉得难过,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面前变得平淡,那么对杨宇城,她愿意只在心中保留一份美好,直到不再想起。
刚到医院的时候,一菲回家跟张弛说:“我们主任特别帅,尤其是他穿衬衫的时候,他好像知道自己穿衬衫好看,总穿各种衬衫,真不知道他不穿衬衫什么样。”
像说绕口令一样,张弛两手捏着她的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难道你还想见见他不穿衬衫的样子吗?”
后来一菲不再在张弛面前提起杨宇城。
被不该有的情绪困扰的日子里,一菲很想找个人倾诉,面对张弛的时候她总是很愧疚,仿佛已经做了亏心事,而张弛就要知道了。有一次一菲憋得难受,她甚至想和张弛说说,让他帮自己把这种情绪清理掉,因为张弛一直有一种可以让她平静下来的能力。但那天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她本就没打算让任何人打扰他们的生活,何必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下让张弛苦恼。另一方面,她也不认为他们之间可以分享这种秘密。
如果没有那一天,没有那个拥抱和那个轻轻的吻,一菲也许会在很长时间内和杨宇城保持距离,直到心中的情绪慢慢淡化,直到他们变成最普通的同事。
但是,没有如果。
杨宇城恳求的语气在一菲耳畔挥之不去,如果他们没有家,即使他再比她大些,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投入他怀中,甚至主动追求也未可知。但是他们都有家,她也许无法在瞬息之间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但她有能力掌控自己的行为,她不会让在乎的家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所以她推开他,告诉他,他永远是她心中敬重的领导,而她会努力做个让他感觉省心得力的下属,仅此而已。
“一定是自己做错事遭到了报应,所以张弛才会喜欢上别人,还把对方领回了家,上天果然是公平的”。一菲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这样想到。秋天的山坡五颜六色,十分好看,一菲专注地看着那些斑斓的色彩,阴郁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开阔的感觉,让阳光可以悄悄照进来。如果如张弛所说,他还爱她,那么她就忘掉那枚耳环,既往不咎吧。
人群里这么多人,她最先爱上了张弛,这是冥冥中的注定,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个中艰辛不是别人一句“你们太不容易了”可以概括的。张弛确实让她难过,但想想自己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工作后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工作和学习上,回家全身心放在孩子身上,对他的关心越来越少,张弛不无委屈的对她说过:“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我了。”一菲本能地找借口为自己开脱,说刚刚上班压力大,说孩子太小离不开视线。但张弛落寞的表情清楚告诉她,这些理由并没有说服力。
想起这些,一菲有些后悔,失败的婚姻各有各的理由,她输在对经营不够投入。
既然他说还爱她,那么就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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