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城的脚步微滞,随后尽量从容的迈开步子,走到刚刚一菲站着接电话的地方,这确实是一个隐蔽的所在,正在兴头上的同事大概都不会注意到他。杨宇城回身看一菲离去的方向,远远的她已经走上通往客房的甬道,他目送着她的身影,眼神复杂。不得不承认,他不知道该怎么把握和她相处的距离,理智告诉他要慢慢来,至少要等一菲理清目前的生活,而且他只是听说她要离婚,具体因为什么,她和她丈夫之间的矛盾是不是还可以调和,他一概不知。杨宇城知道,他只是内心里希望她离开她的丈夫,这样的想法在道德上站不住脚,但他无法忽略心底强烈的声音,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不让自己干扰她的决定,但这很困难。
另一边留下背影的人其实也不好受,白天同乘一条船漂流,她看见了与平时不同的杨宇城,那样的他更加真实温暖,让她舍不得移开目光,只是上岸前杨宇城刻意回避的神情让一菲也感觉到了什么,联想到之前的种种,继而浑身不太自在。虽然是下定决心不想和杨宇城的关系有实质性的发展,但刚刚自己的表现未免太过生硬,他会不会生气呢?
天哪,一菲无奈的认清,决心并不能阻止她仍然在意杨宇城的感受。
她很怀念从前,在那个稍纵即逝的吻出现以前,那时候她心里对杨宇城有淡淡的遐思,但并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工作上有接触的时候他们公事公办,偶尔会聊几句天。一菲喜欢杨宇城的声音和轻缓的语调,他问她老家是哪里人,放假是不是要出去玩,问她丈夫什么时候能把工作调动过来,一菲无奈地笑,说遥遥无期,所以不去想了。那时候他说的每一句话在一菲看来都没有特别含义,但他的声音和语调足够让她心情愉悦一整天。有一个心仪的人远远生活在你的周围,那种感觉并不坏。
很多人觉得暗恋痛苦,但一菲却觉得那是一种快乐,只要这种感情并不试图伤害别人或是苛求得到,那就真的只是一种快乐。那个吸引你的人让生活多出一种色彩,在消沉落寞时可以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而那个人一定更愿意看到你神采飞扬的样子,于是也会快一点从落寞中走出来吧。
从前一菲也暗恋过别人,对张弛最初也是从暗恋开始,如果后来张弛没有风尘仆仆去找她,也许她和他也只能是一场暗恋。不同的是那时候张弛的存在带给她的除了愉悦,还有心痛,因为她真的爱他,毕业在即,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
和张弛在一起之前,医学院里举办新生辩论赛,一菲因为是前一届的最佳辩手,被找去做点评嘉宾。那天嘉宾席上坐着五个人,坐在她身边的是上一届的学长,人长的英俊挺拔,口才也是极好,他曾经带领另外三名选手从院里脱颖而出,一直冲到了校决赛的最高领奖台上,一时成为学校里的新闻人物,让一菲这样的女生倾慕不已,而他那天就坐在她身边,一菲紧张得暗暗攥住手指。到一菲点评那场,学长在她上台之前帮忙整理了几个要点,加上之前做的功课,表现还算可以,只是自始至终她都不敢看台下的学长一眼。
辩论赛结束之后,一菲偶尔会在教学楼碰见学长,那个像星星一样耀眼的人从前竟然都没有遇到过,还是她之前从没注意?只是每一次偶遇都像一场灾难,一菲满脸涨得通红,远远看见他也只想绕道离开,因为怕砰砰响的心跳会让普通的招呼都无法做到。有一次狭路相逢,一菲下楼,学长上楼,逃无可逃的情形,一菲干脆装作想事情,低头走过去。擦肩而过的人在她身后停下脚步,一菲有所感应回头,听见学长温和的声音说:“嗨!”,笑容夺目。一菲狼狈地也说“嗨”,然后不顾学长欲言又止的神情,快步离开。
在学长毕业以后,一菲的痛苦得到解脱,甚至很快忘记了他的名字,只记得他好像姓吴,但名字实在记不起来。只是这些年的记忆中始终有一段岁月,因为这个记不起名字的学长而染上绯色,她并不苛求想起他的名字,也不指望他会偶尔想起自己,只是感激那些有他在的日子很美好,尽管只是远远在身边。
有时候一菲会烦恼,自己这样究竟算多情还是薄情,她喜欢生活里存在有魅力的人,却不愿对他们表露真心,即使在她单身的情况下也是一样。不知道害怕什么,总之是很害怕,也许只是单纯地害怕生活发生改变,或者是害怕表露出后美好感觉的破灭。说到底,在感情里,自己又吝啬又胆小。
但对杨宇城,她真的只把他当做心仪的对象吗?一菲并不确定,这让这个夜晚变得更加沉重。
一菲是被郑虹进房间的声音惊醒的,本打算在床上躺会儿,闭目养神顺便制定明天应对老妈的策略,但总是想起杨宇城,心里隐隐地疼,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一菲支起胳膊问几点了,郑虹说:“快十一点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边说边收拾东西去洗澡。一菲懒懒地不想动弹,重新躺回床上,还没躺好就见郑虹大尺度从浴室冲出来,嚷嚷着:“要死要死,忘了给杨主任回电话了。”一菲本能闭紧嘴巴,不让自己发问或是出声,必须承认,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刺激。
“喂,杨主任啊……对,是我,回来了,都回来了,放心吧……好,那明天见!”
郑虹在电话里断断续续说了几句,放下电话凑到一菲脸旁边,用呼吸逼迫她睁开眼睛,“我说一菲姐,杨主任好像特别关心你呀!”
一菲装作不懂挑眉。郑虹斜眼看看她,砸着嘴说:“我们还没玩尽兴,杨主任就催着大家回来休息,到楼下还特意嘱咐我报备你是不是在房间里。”说着捏起一菲的脸,一脸不怀好意:“姐姐,你现在还惹桃花,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一菲故意看她露在外面的米其林轮胎,郑重其事:“嗯,如果只剩下两层,桃花应该也能开。”
郑虹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满地松开一菲的脸,气哼哼地去浴室了。一菲看着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从眼前闪过,忽然想起古人形容美人的肌肤常用的那个词,“肤如凝脂”,没错,必须是“凝脂”,要“凝”的!
第二天早上去餐厅时,大部分同事已经在吃早餐了,一菲任郑虹拉着坐在了杨宇城那一桌。吸取昨晚的教训,她没有回避杨宇城的目光,努力让行为表情自然一些,和其他同事一样,认真听彼此说话,不时露出自然的微笑。当然这种“恰到好处”只是她自以为的,她自以为自然的微笑对杨宇城来说却更像一种折磨,这种带着疏离意味的笑容他太熟悉了。
杨宇城感觉很苦恼,为一菲态度的转变,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在漂流那天什么地方做的不得体,让她又竖起防备,但是她永远不会了解他已经尽全力围堵自己的感情,只为留给她感觉安心的距离。
无所事事地过了一个上午,一些同事去树林里远足,郑虹也跟着去了,一菲一直在房间里看电视。老妈沉不住气又打来电话,明显已经等不及一菲回去招供,无奈一菲只好撒谎在开会,老妈警惕性十足:“休假开什么会?”
一菲压低声音说:“我怎么知道,一起来的有领导,‘圣意难测’啊!”
早饭吃的力不从心,胃又开始胀痛,这都是上学时候生活不规律惹的祸,一菲起床找消食片,只带来一盒已经吃完了,懒得出去买,于是大热天抱着一杯热水直把自己喝的热气腾腾。午饭一菲也没吃多少就背着包先到车上去等大家,胃不舒服,心里更累,她很怕老妈知道真相后的反应,对着她哭,对着张弛闹?天哪!宇宙什么时候才会大爆炸?
大家三三两两上车,杨宇城还是和梅华坐在前排的位置,郑虹上来后丢给一菲一包东西。
“是什么?”一菲慌忙接住。
“包子,食堂的,看你午饭没吃多少。”
一菲感激地看着她,“看不出你又细心又有爱心,还真是白衣天使啊!”但她并不准备在车上享用这些包子,哪怕是打开。相信很多人了解包子这种东西,吃的人觉得是美味,在公共场合闻见别人吃绝对是炸弹。
郑虹噗通坐下,“你可别抬举我了,不是我!”说着努努嘴示意前面的方向,“是……”
“哎,我告诉你个秘密!”一菲抢先说,堵住她即将说出口的名字。
“什么秘密?”郑虹已经一脸八卦凑了过来。
一菲拼命在大脑里地毯式搜索,什么事呢?必须让这家伙分散注意力,并且还要满足她的猎奇心理,到底什么事呢?
有了!
“你知道吗?去年罗圆圆来疗养中心第一天吃鱼就卡住了,都进医院了!”一菲满意地看着郑虹,心里在跟罗圆圆道歉一千遍。
郑虹面无表情看着一菲,“这就是你说的秘密?”
“啊,难道你知道?”
“不知道”,郑虹摇头,“但是姐姐你替罗圆圆保守这个秘密一定很辛苦喽?”
“啊……还好。”郑虹故作认真的表情几乎让一菲要笑出来。
郑虹无奈的摇头,“是梅医生!”
“什么?”一菲不明白。
郑虹瞟瞟一菲怀里的包子,“是梅医生让我给你拿的。”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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