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菲快步走到门外,确认没有人追出来才放慢脚步,不争气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到了今时今日她还是会觉得难过,婚姻的成败似乎成了一个女人的成绩单,她很气自己竟然看不开,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却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神情恍惚地朝前走着,没注意自己走的是跟回家方向相反的路,突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从后面抓住了她的胳膊。
回过头来,泪眼朦胧中看见杨宇城站在面前,关切地看着她。一菲突然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杨宇城揽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轻声的说:“有我呢!”
一菲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肩膀,第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肆无忌惮地哭,好像所有的委屈和困惑都在今天宣泄了出来。
几十米外的酒店门口,梅杨静静看着那对相拥的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回到包厢。房间里的人正公然谈论着一菲的事,大部分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张护士也一样,她只是从梅杨那里听说这件事而已,至于什么原因其实一概不知。有一次她发现梅杨给一菲发信息,心里醋意大发缠着梅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虽然梅杨从没有答应她什么,但张护士认为自己倒追的意图那么明显,梅杨应该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就不可以假装不知道,在她约他的时候还和别的女人聊天。
她酸溜溜地说:“没想到你对有妇之夫还有兴趣啊?”
梅杨不置可否笑笑:“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意思?”张护士没转过弯来。
“就是表面的意思!”梅杨懒得和她多解释,对于这个大小姐的纠缠他从心里排斥,但是他的公司业务之一代理国外某品牌的医疗器械,而张护士的父亲是医院主管设备引进的负责人,碍于这层原因,梅杨不好把关系弄的太僵,却不止一次跟合伙人抱怨,说为了几单生意自己像在卖身一样。合伙人怂恿他干脆对张护士投降,既对以后跟他们医院的合作有利,也省却了追求女孩子的麻烦,梅杨使劲摇头:“要投降你们投降,我最受不了公主病发作的。”
但张护士早就把整颗心都放在了梅杨身上,当梅杨去家里拜访那天,一向安静不下来的她整整一个多小时里几乎一言不发,只是保持着微笑,眼神炯炯地盯着梅杨,看的梅杨好几次都想落荒而逃。那之后因为梅杨常常出入医院去找父亲,父亲自然知道女儿的想法,对梅杨这个人也很中意,因而每次梅杨过来的时候,父亲都会借机叫上她。
这种情形令梅杨对每次医院之行都倍感煎熬,本来他还可以顺道去看看周一菲,但有张护士在旁边问东扯西,梅杨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敢在医院里多逗留。女人的敏感出乎想象,张护士很快觉察到了梅杨对待周一菲态度上的不同,尤其那次同事出游,梅杨虽然一直在河边钓鱼,但视线总是落在那对母女身上。张护士编些道听途说的瞎话,说周医生婚姻幸福,老公很爱她之类的,梅杨听了不禁失笑,却没有说什么。
知道了周一菲婚姻出现问题的事,其实她还没有确认这件事是不是既成事实,只是巨大的危机感已经让她乱了阵脚,才有了今天餐桌上如此不理智的举动。看见梅杨回到包间,张护士讪讪地叫他,梅杨在先前一菲的位置坐下,说就坐这儿了,门口通风好一些。如果今天不是姐姐是主角,他可能也离开了。心里不知不觉布满了乌云,却不是因为对面眼巴巴讨好看着他的人,但他明白,自己必须跟她说清楚某些事情了,即使生意做不成,他也不可能真的为了几个单子委曲求全。
房间里不乏心思灵巧的人,很巧妙的把大家带离刚刚的话题,继续围绕着梅华。梅华浅浅笑着和大家推杯换盏,其实早就食不知味,只盼着这一餐早些结束。心底有清晰的疼,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但这一点却让她感觉莫名快慰,似乎终于解脱了!
晚饭后有人建议去KTV继续,梅华笑着谢绝,说太累了想回去休息,改日再请大家出来热闹。提议的人原本也只是客套一下,借着梅华的话,大家也都纷纷告别各自回家。张护士自觉失礼,怯怯地走到梅杨跟前:“你送我回家吧,太晚了,我害怕。”
梅杨甚至没有看她,自顾和姐姐的同事说话,梅华见状走过来:“送送张护士,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不安全。”
梅杨看了看姐姐,眼神里传达出十二分的不情愿,姐姐也同样用眼神回应他:欠了别人的债总是要还的。
一路无话,下车的时候梅杨熄掉发动机,坐在座位上没有下来。
“我真心希望,你今晚这么失却淑女风范不是因为我!”梅杨说,视线终于转向了张护士,这是今晚第一次,却让她感到从心里往外的凉意。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张护士噙着眼泪问道。
梅杨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装傻,但他确实给不了她好消息:“我当你是我的朋友,这一点相信你也明白。”
“可我,可我……”张护士已经哭了出来,梅杨不想她说出喜欢他之类的话来,出声打断她:“对不起,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产生误解,我真心向你道歉,但是我们只能是朋友。”
“我到底什么地方不如她,你为什么偏偏喜欢那个女人?”
“感情上的事情没办法权衡比较,你有你的好,总会有人懂得珍惜你,但那个人不是我。”
张护士抹抹眼泪,“哼!你以为周一菲就喜欢你吗,别得意得太早了,我爸爸还没在合同上签字呢。”
梅杨彻底被激怒了,冷冷地看着她:“她属不属于我跟你没关系!至于合同的事,不是只有你这一家医院,还真以为能把这个当筹码了!”说完下车走过去打开车门,“我还有事,恕我不送你上楼了!”
张护士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有心赖在车上,但怎么说也是父母从小掌上明珠似养大的人物,怎么受得了这份气,气呼呼地下车:“你可别后悔!”
“多谢关心!”梅杨说着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离开。看着飞快远去的车子,张护士跺着脚,一腔委屈不知道该找谁负责,更难过的是心里冒出来的念头让她害怕:他就这么离开我的生活,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菲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刚刚趴在他怀里哭得昏天暗地,路人不时投来诧异的目光,但杨宇城丝毫不以为意,相反有些窃喜,她很少这样在他面前卸下防备。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脑海中闪现的是每次开会时一菲对他谨慎躲闪的样子,不得不承认他喜欢开会,尤其喜欢她发言的时候,只有那些时候他才有足够的理由注视她,不必担心会吓到她。
一菲哭够了,把头离开杨宇城的胸前,看着他衬衫上湿乎乎的一片鼻涕眼泪都有,很是尴尬:“你的衬衫……”
杨宇城低头看看,笑笑说:“你哭够啦?”
“嗯”,一菲红着眼睛点头。
“小姑娘太年轻,说话没分寸,别跟她一般见识。”
“也不完全是因为她,就是这些天心里憋闷,哭完了感觉好多了。”一菲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杨宇城看着她,注意到她并不怎么把头抬起看着他,不由得淡淡苦笑:“我送你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这一次一菲没有拒绝他送她,听话地跟在他后面,任由他打开车门坐进去,感受着夜风轻抚脸颊,差一点又落下泪来,在心底深处她竟然有些想念这个男人,她该怎么办?
车子开了一段,杨宇城突然把车停在路边,推开车门跟一菲说:“等我一下”。一菲反应过来之后看见他走进街边的一家蛋糕店,几分钟后提着一个纸袋回到车上,直接把纸袋塞到一菲怀里,“晚饭没怎么吃东西,饿了吧?”
一菲默默看着手里的东西,半天才想起说声谢谢,拿出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熟悉得让人幸福的香甜味道,有点窝心。
“你也吃一点吧”,一菲转过头说。
杨宇城轻轻摇头,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笑容却爬满嘴角:“我可没你那么喜欢这东西!不过就像它一样,有人讨厌,却也有人喜欢,而它的价值不是靠某个人的好恶决定的。”
一菲思索着他的话,默默吃着点心,想起杨宇城并不太喜欢榴莲的味道,吃了一块以后就收起盒子,封的紧紧的攥在手里。
杨宇城微微偏头问道:“最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看你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菲缓缓摇摇头,不知道从何说起,家里的事情让人费神自不必说,和张弛,还有眼前这位的关系理不清、剪不断自然更是伤神,但她心事重重好像不完全是因为这些,而是最近这些日子脑袋里又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婚姻最终都会走成一个模样,那么相爱还有什么意义?
前不久和一个大学同学联系,这个女同学当年是他们班的班花,在全系的漂亮女孩里也是排得上名次的,大二的时候被一个高两届的学长闪电速度追到了,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学长其貌不扬,黑黑胖胖矮矮的,一菲当时也不能理解女同学的选择,但他们却在外人“美女与野兽”的评价中走在了一起。学长家里的实力他们不了解,但显然不容小觑,毕业后这位女同学去了很多人羡慕的医院,后来和大家的联系越来越少了,只是听说她老公事业蒸蒸日上,几年前已经成了某单位的副处级干部,女同学也调换了工作岗位,进了机关,是很多乐于享受生活的女性向往的地方。
就连一菲也感叹这位女同学是嫁得好的典范,有几天甚至心里酸溜溜的,但是当她冷静下来用反证法去推演时便即释然。这就是所说的性格决定命运,即便当时容貌平平的自己,也不会去选择学长那样的男朋友,不管是丑小鸭还是白天鹅,青春年少时对爱情的憧憬都是一样的。同学做出那样的选择,收获的是可靠稳定的生活保障,而感情,从俩人现在的结局来看,至少是可以经营的。即便爱的死去活来又能怎么样呢,想到这一点一菲就觉得沮丧,她从没奢望过养尊处优,却还不是守不住爱情和婚姻。
有时候一菲觉得自己的运气不是足够好,可是如果给她十足的好运,她希望用来干什么呢?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该在什么地方利用这些好运,原来她心里最希望的不过是顺其自然地生活而已,即使有了“心想事成”的超能力,她也一样会像现在这样。一菲想起几年前看过的电影,结尾处屏幕下方出现一行小字:命运早已写好。是啊,这些年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而生活已经给了能给她的最好的,一菲想。
一菲问杨宇城:“人活着不应该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是吗?”
“对!”杨宇城干脆地答道,放慢了车速后接着说:“很多人和事都注定会成为过眼云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除了我们和那些留得住的记忆。”怕引起误会,杨宇城解释道:“我说的‘我们’是泛指,不是指……你知道的。”
一菲没再说话,静静看着前面,她已经三十三了,生活这个大难题似乎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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