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城离开之前能见面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他来医院的时间很少,下班后一起吃完晚饭也都守约把一菲送回家,尽管一菲已经明确表达过不满,但面对他宠溺的笑容她并没办法真的生气,那微笑像落日前的余晖让她的心为之颤抖。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可以数的过来,但他的笑容没有因为分开在即而有一丝勉强或是做作,也让她恍惚他是否真的会离开,只是他的家里越来越整洁,越来越空,她不得不认清,分开的时候到了。
走之前的晚上一菲把他家里的钥匙还给他,严格来说她并没有用这把钥匙履行过任何女朋友的权利,除了在他不在的那些天一遍一遍打扫房间,然后把冰箱塞得满满的。杨宇城沉默着看着她举在半空的手微微发抖,默默接过钥匙,像是一个仪式,两个人都意识都这一刻起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下车前杨宇城把一个盒子交给她,一菲看着有些眼熟,想起来好像是从前他想送给她的那双鞋,只是多加了一条丝带,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种种顾虑之下她很顽固的拒绝了。
“现在可以接受了吧,今晚你还是我的女朋友!”杨宇城说。
一菲看着他手里的盒子无言以对,苦涩地扬扬嘴角,听见杨宇城开玩笑说:“是按照你的尺寸买的,也没法再送给别人,所以你这里是最好的归宿,或者,你想我的时候可以打开来看看!”
想象以后有另一个女人依偎在他身边,心忍不住疼痛。一菲等待疼痛的感觉过去,含着眼泪说:“你就像是我的一个梦。”
杨宇城默默看着她。他大概不会了解自己的存在一直带给她梦幻般的不真实感觉,大部分时间里她感觉是活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抚慰她的悲伤和疼痛,生活看上去似乎就不再那么冷冰冰、硬邦邦。一菲想也许活在想象之中没有什么不好,可以在梦里尽情哭,尽情笑,不去想更远的将来,没有痛苦和失去,也不会再被无边的迷惘困扰。但是梦里的男主角想要带她走的更远,一眼望不到边的远方不再只带给她美好,走向远方的路上她必须要看清现实,舍弃一些东西,渐渐地她在这个“梦”里被更深的迷惘所困。内心深处她想把这个梦继续下去,即使会有痛苦和不安,然而周围却有嘈杂的声音提醒她不可以,所以她分辨不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也许梦终究是要醒来的,因为它原本就不应该存在。
杨宇城真的走了,一菲没有去机场送他,飞机离开地面的时候她在走廊拐角处失神的望着窗外的天空,多希望他乘坐的那架飞机可以从她头顶这片天空飞过,她没有勇气去机场亲自说再见,却极力渴望能再看他一眼,哪怕是载着他的那架飞机,她也想要再看最后一眼。没有眼泪,没有痛不欲生,这是她的选择,无论怎样她都必须坚持下去,她甚至不知道在亲手把杨宇城推开的心理过程中,是她的懦弱更多一些,还是自私更多一些。
懦弱也好,自私也好,在这场分离中受益的到底是谁呢?
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上面有他登机前发来的信息:“再见,我爱你!”一菲看着这五个字,以为自己会放声大哭,但是没有,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有某些东西正从她的身体里一点点流失,包括那些应该在此刻流下的眼泪。心很痛,如果这个时候她遭遇不幸,有人强行把她的心脏从胸腔里取走,她大概会感激那个人。
昨晚她收下了那个盒子,知道里面放着一双漂亮的鞋子,尽管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只是匆匆一瞥,她也相信那是双既漂亮又舒服的鞋子。想起那个雨后的傍晚,他们撑着一把伞走在泥泞不堪的路上,想起她的脚陷在下水道里他帮自己脱困时指尖碰及脚踝的触感,想起他去给自己买了替换的鞋子回来,弯腰要帮她穿上,而她只能狼狈地逃开。
像陷入了梦境,她回想着这些事,眼睛里柔情无限地看着他,仿佛一眨眼睛的时间他就会从眼前消失,杨宇城抚摸她的脸颊,轻声说:“我走了,你要是想我怎么办?”
一菲红着眼睛说:“那我就想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你会给我打电话,发邮件吗?”
“不会!”一菲流着泪坚决的说,“我们不是分开,是分手,对吧?我不会再跟你联系,也许我一段时间内没办法忘了你,会总是想起你,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连你这个人也忘掉!”一菲坚决地说着,却泪流满面。杨宇城靠近吻住她,把她拥入怀中,一菲在这个吻中一边流泪一边叹息。
昨晚是他最后一次送她回家,从车上下来她慢慢走向楼梯,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心渐渐变得一片冰凉。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菲没来得及回头,已经被他抱在怀里,杨宇城扳过她的身体霸道的吻随即落下,她的哽咽淹没在肆意的唇齿纠缠中,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她的嘴唇吃痛轻哼出声,他才放开她,他竟然咬她!一菲委屈不解地看着杨宇城,泪光莹然,他的眼中有报复般的快意,“这样你会记得我久一点吧?”然后他突然放开她,转身走回车上绝尘而去。
一菲慢慢蹲下来,捂着嘴无助地哭泣。
回到家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那个盒子放在柜子里最高的地方,然后站在原地默默地发呆,她不想打开,更不愿意把那双漂亮的鞋子穿在脚上,单薄的纸盒仿佛封印了魔咒,只要一打开,所有有关他的过往都会灰飞烟灭,而那是她最不愿意遗忘和消失的记忆,想要拼尽全力守护住的每一个细节。
天空湛蓝如洗,秋日的天空越发明净高远,有小麻雀从对面的屋顶飞下来落在电线杆上四处张望,一菲好羡慕它们,那样自由自在,而且没有人类那些复杂的情感。如果分开就代表遗忘会不会更好一些,但事实上分开总是深深铭记的开始。
眼眶越来越酸痛,原来眼泪并没有消失殆尽,她努力不让它们流下来,没有人,包括她自己,会觉得现在的她值得同情,难过又做给谁看?“杨宇城,我爱你,对不起,我爱你!”她喃喃说着这些话,却没有勇气亲口告诉他,她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话还对不对,而她痛苦的觉察到,自己总是在对不对这样的问题上纠结,做对的事真的那么重要吗?
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神经质似的拿起来盯着屏幕,天哪!她竟然希望来电的人是杨宇城,潜意识里有强烈的渴望,希望这个电话是他打来的,而她一转身就能看见他站在身后。眼泪终于找到了出口,心里不知道哪来的委屈一股脑跟着泪水涌出来,她不希望他离开,从来都不希望,只是他的离开会让懦弱的自己不必再选择,因为有他在身边,她没办法心甘情愿回到过去。
电话当然不是杨宇城打来的,是同事叫她回办公室,这阵患者很多,梅华正在找她。一菲回办公室途中去卫生间整理一下狼狈的自己,镜子里的她更加苍白,脸上泪痕斑斑,她不愿想有些人会在背后如何揣度她和杨宇城的事情,她一点也不关心,却不是全不在意,因为即使是闲言碎语也是在证明他们之间曾有过多么美好的时间。
“杨宇城,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如果我注定一辈子也没法忘记你,请你一定要忘记我,不要像我这样痛苦!”眼泪又一次泛滥,一菲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把水扑在脸上,冷水扑面而来,却仍然能感觉到泪水滚烫的温度。
等待泪意消失用了很长时间,麻烦的是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自然一些,知道梅华让同事找她是有意隐忍,但一菲还是花了更长的时间让脸颊和眼睛干爽起来,看上去不像刚刚痛哭过的样子。并不想做给任何人看,只是不愿在这个时候失去体面。
一菲尽量平静地回到座位上,通知护士台可以接诊,全程不去迎接任何人的目光,不管那目光里的内容是什么。感谢一上午患者络绎不绝,她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想念或是悲伤,午餐的时候上午打电话的同事叫她一起去食堂,一菲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这么长时间来先是和罗圆圆一起吃饭,后来她对面的位置被杨宇城占领,一菲已经不记得和其他同事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了。所以她迟疑了一下才站起来跟着她们一起走出去。走进食堂她下意识地向前张望,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后,差点又要哭出来,她竟然在下意识地寻找他,内心里有一种错觉,只要她足够执着地张望,他就会在她的视线中出现。
同事拉了她一下,提醒她跟上自己,已经有很多人排在后面了,一菲感激地冲她笑笑,快速拿了几样食物找了张空位子坐下,然后一直看着刚刚的同事,在她们打好饭找自己的时候挥手叫她们。
看着她们说笑着一路走过来,一菲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她要回归从前的生活,有关杨宇城的那场梦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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