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胆大包天的工程
忙碌了几天，真想好好透口气，到深圳欢乐谷玩玩。可惜没有时间让我去玩。一天下午三点多，庄乐腾对我说，走，去见一家网络通信公司的老总。
这家通信公司的老总名叫赵宁，原是国家司法部的一个处长。几年前下海离开北京来到深圳，和几个朋友合资开了一家专营通信设备的公司。
看赵宁的身材，像是南方人，一米六左右，身材瘦小，和庄乐腾在一起，庄乐腾却像是北方人了。赵宁的公司名叫做“深圳世界通通信有限公司”。公司不大，五六个人，在华联商厦租了一套三居室的民宅办公。一间是赵宁的办公室，另一个是财务室，最后一间房是杂物间，放着公司的产品。和许多小公司一样，赵宁的公司，客厅也是放着拼在一起的桌子，桌面用镶着磨砂玻璃的屏隔开。这是业务员的办公地点。我们来到的时候，没有看见有业务员，整个公司，只有赵宁一个人。我觉得奇怪，居然看不见公司里有什么人，又不是周末，心想这样的通信公司是不是皮包公司？
庄乐腾与赵宁不仅通过好几次电话，而且也见过一两次面。我听他们俩谈话，涉及到直销，纬恒商务等公司，心里想，庄乐腾是不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赵宁，如果是这样，不知道是福是祸。也许是初来乍到，我还看不出赵宁的网络通信公司，具体销售什么产品。我只看见墙壁上的一幅画图，中间有一个网关设备，四周是电话，绕着地球转连接起来，图上方写着一行字：深圳世界通通信有限公司。墙上还贴有一张公司简介：
世界通信集团旗下成员，深圳市世界通通信有限公司，成立于2004年6月，专门从事宽频语音、数据、多媒体综合接入及增值业务为主要内容的服务商。属于电信网络、数据通信、移动通信网络集成等方面经验丰富的专家型企业。广泛服务于国家机关、政府部门、军队、大型企业、外商投资机构管理系统的语音专线通信工程。致力于为电信运营商、网络系统运营商、服务提供商、行业企业等用户提供技术领先的宽带接入及增值业务解决方案，并可根据客户的需求快速提供定制的个性化集成服务与特色的业务支持。
如果单看这样的公司简介，还以为这是一家实力颇为雄厚的大通信公司。实际上，这是一个错觉，对公司介绍文字可以夸大其词，华丽溢美，其目的不过是想骗取外行。从第一句话“世界通信集团旗下成员”就可以看出问题。“世界通信集团”是一个什么样的集团？是真的有这么一家通信集团吗？这是一个令人怀疑的集团。深圳世界通通信公司是有，但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集团公司，是赵宁杜撰出来的，纯属子虚乌有。赵宁用了一个虚的集团公司，套在自己实的公司上面，其目的就是为了提高自己公司的地位。也许世界通真的做过很多与通信有关的生意，但这些不过是卖些通信零配件或小产品的公司，像IP电话机、网络电话机，网关等产品，我们遇见的是一家很小的私人公司。在深圳，像赵宁这样的公司，不计其数，简直是多如牛毛。
可是，你也别小看了深圳世界通信公司是家小公司，注册资本不过50万，但赵宁这个人却是大有来头的人。他是从北京来的人，自然有背景，关系很多。还具有大都市人的那种国际视野。他不仅会说话，而且说的很有条理，滴水不漏。真的不愧是在司法部呆过的人，他的那张嘴，像律师抹过油的嘴巴一样会说话。
他们谈的很开心。他们知道中国的直销法律目前还不健全，更重要的是政府监管不到位，在这样的环境下，有的地方政府对直销（传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有人报警的，警方也只是联合工商等部门，采取驱散传销人员，抓捕传销组织者，也就是网头的办法，最后还是罚款放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确实可行的法律阻止传销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滋生蔓延。赵宁说，这是最好的时机，浑水可摸鱼，水至清则无鱼。庄乐腾很同意他的观点，两人猩猩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庄乐腾说，在目前这种环境下，我们如何抓住机会，利用直销销售电话卡，走上快速赚钱致富的道路，这才是关键。
赵宁吸着烟，沉思片刻，说，仅仅是销售一张IP电话充值卡，对市场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我们要把这项事业做得轰轰烈烈。对，他想到了IP卡的封面印上大眼睛女孩的图片。赵总说着立刻在谷歌上搜索，电脑屏幕出现了1991年5月中国青年报摄影记者解海龙到安徽金寨县采访拍摄的苏明娟的照片。
这是一张黑白照片，片中一位小姑娘手拿铅笔，睁着一对大眼睛望着前方……这张名为《我要读书》的照片，具有强烈的艺术震撼力。无需任何言语，人们就能从“大眼睛”里读出那种强烈的“渴望”。她推动了希望工程的发展，改变了数百万贫困家庭孩子的命运。这张照片，被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选为希望工程宣传标识后，苏明娟也成了希望工程的形象大使。这张照片，被全国各地报刊采用、印成招贴画等，成了在中国最著名的一张照片。
这样的照片能用吗？我们对此表示怀疑。照片是有版权的，随便乱用，会引起侵权的法律后果。然而我们仅仅是怀疑，当时我们并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是被攫取金钱的欲望弄晕了头，迷失了一个做人的基本良心和道德，以至顾不上犯不犯法的事情了。我们是在做一件疯狂的事情，要把“大眼睛”变成“渴望”“贪婪”金钱的“大眼睛”，是在亵渎神圣的“希望工程”，玷污千百万青少年心灵。
庄乐腾说，这张照片好是好，不过用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赵宁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疑虑，说没事，只要授权就行，就不会有什么侵权的事情发生。为了得到有关部门的授权，赵宁很聪明，以自己公司的名誉，搞了一个“爱心伴我行”大型公益助学行动。像世界通这样的私人小公司，根本就不可能举办什么“大型”公益行动，但可以在文字上说是“大型”，赵宁正是通过这些举办这样的活动，冠上“希望工程”的名称的。
在IP电话卡上印制大眼睛姑娘，自然会让人们联想起“希望工程”，而“希望工程”的文字和商标，这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使用的。如果没有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授权而使用了，那就是犯法。我们管不了这么多，目的是挂羊头卖狗肉，用“希望工程”欺骗人们的善良之心，骗取金钱。
早在１９９７年５月１３日，由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首倡并组织实施的“希望工程”，已由国家工商局、商标局进行服务商标注册。将一项公益性社会活动名称注册为服务商标，纳入知识产权保护法律的体系范围内。
注册的服务商标分为文字及图形两个标识。文字商标由邓小平手书“希望工程”四个字及希望工程英文专用字“ＰＲＯＪＥＣＴＨＯＰＥ”组成。图形商标为“心”形海浪托起一轮喷薄而出的太阳。中国青基会已决定将文字和图形组合，作为希望工程公益事业的专用服务标识并将图形标识同时作为中国青基会的会徽。
如果让我和庄乐腾从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拿到使用“希望工程”商标的授权书，那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好在这件事情是赵宁提出来的，他对此信心十足。他在北京有许多人脉，从中央，到一些省市，他都有熟人和同学。最后，他虽然没能拿到来自北京方面的授权书，却拿到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的授权书：
深圳市世界通通信有限公司：
新疆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根据双方协议书内容，同意授权深圳市世界通通信有限公司在开展《奉献爱心和谐社会共筑希望工程“爱心伴我行”大型公益助学行动》期间，使用希望工程服务商标。
新疆青少年发展基金会
二OO五年X月X日
赵宁向我们解释说，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的领导对他说，不需要他们写授权书给深圳世界通通信公司，可以找下面省市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办理。省市的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和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有父子关系，赵宁拿到省市的授权书，也就等于他拿到了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的授权书。
至于深圳世界通通信有限公司与新疆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有什么协议，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知道详细的内容。这是赵宁与他们达成的协议，他不可能把这份协议拿出来给我们看。他只说我们每销售一张IP电话卡，就向新疆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捐献一定比例的钱，具体多少，一直是一个秘密。根据文件和赵宁说的话，我多次在传销大会上，还有不同的场合，如在办公室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传销者，我对他们说，你们每消费一张IP电话卡，就有几块钱捐献给新疆“希望工程”，资助新疆贫困的青少年读书。这是你们爱的体现，是你们在行善，功德无量。没有一家公司，能像我们环球电子商务一样，时时刻刻在奉献爱，关心西部的青少年成长。因此，你们应该挺起胸膛，大胆地去做事业。
一个挂羊头卖狗肉不择手段的卑鄙计划，就这样出炉了。
他们达成了协议。由环球电子商务（香港）有限公司出资十万元，向深圳世界通通信有限公司购买面值十二万元的中国铁通公司的17990全国IP电话充值卡。我们当时不知道，这种卡虽然说是全国通用，但许多地方根本没有铁通公司的网络，谈不上接入铁通公司的网络。就是在深圳，也很难打通，打通后还经常掉线。这对我们的业务发展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几乎要了环球电子商务公司的命。这无异于用户（环球电子商务会员）在多家电信运营商之间转来转去。通俗地说，当时一般用户手机用的是联通、移动两大运营商的网络，固定电话则是中国电信，用这三大电信运营商的通信，转换到铁通公司，再通过铁通公司又转到客户需要的三大电信运营商之一，电话费要扣除铁通公司与通话的电信运营商的手续费，造成费用贵，但这不是关键的，关键是网络并不畅通。那时中国几大通信运营商之间存在的利益矛盾特别尖锐，相互之间暗中使用各种技术手段掐死对方，为自己赢得最大利益。我和庄乐腾都不知道这些，只是听赵宁说铁通的17990卡可以全国通用，不论是手机还是固话，都很好打，于是上了他的当。
至于深圳世界通通信公司如何购买铁通17990IP卡，这又是赵宁的本事了。他和中国铁通集团有限公司宁夏分公司的总经理是熟人，制作17990IP电话卡这件事，很快就落实了。赵宁给了我一份这样的文件，用来证明我们手里拿的铁通IP卡是合法的：
希望工程
——“爱心伴我行”大型公益助学行动
国内、国际长途电话接入业务
合作声明
为支持国家的希望工程建设事业，支持“爱心伴我行”大型公益助学行动工作，经主办协调单位深圳市世界通通信有限公司论证，指定中国铁通集团作为此次活动在全国的电信服务商，并由中国铁通集团宁夏分公司承办下列事项：
一、印制“爱心伴我行”大型公益助学行动纪念电话卡。
二、提供“爱心伴我行”谷类、国际长途电话接入业务。
特此声明
深圳市世界通通信有限公司
中国铁通集团有限公司宁夏分公司
二OO五年X月X日
深圳市世界通通信有限公司分别与新疆青少年发展基金会、铁通集团宁夏分公司签订协议，这些文件一环扣一环，在法律上没有任何纰漏，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赵宁比我们熟悉法律，他清楚我们做的是传销，一旦发生问题，就有可能牵涉到他的公司，牵涉到上面两家单位。因此，他在和庄乐腾签订协议的时候，只是说把铁通17990IP电话卡卖给环球电子商务有限公司，至于庄乐腾用什么手段去销售这些电话卡，那是环球电子商务的事情，与深圳市世界通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赵宁在法律上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赵宁真是老奸巨猾，既做婊子又树牌坊，赚了环球电子商务公司的钱又不会有任何麻烦。
虽然从营销市场的角度上看，不会出现什么法律问题，但这里面牵涉到“希望工程”，我觉得还是有问题的。“希望工程”通过深圳市世界通转到环球电子商务公司手中，这就是问题。环球电子商务是利用“希望工程”电话卡来做传销媒介的，打着“希望工程”的旗号做传销。因此，我们队伍里的人经常说，别人问我们是做什么的，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是做世界上最大的工程：希望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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