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难眠。
我们互相扶持着跌跌撞撞下了山,走小路,玩命一样的逃,怎奈拖着伤兵跑不快,身后的火把和嘈杂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隐约的犬吠。
有狗,就意味着我们逃不掉的。
“娘的,早知道就把那条大黑狗摸出来烤了吃了……”坏蔫儿恨恨道。
“哥……”狗头架着坏蔫儿走在前面,我看见他的手越攥越紧,几乎掐进坏蔫儿肉里。
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我害怕,我不想死……”
“别瞎说,死不了!”坏蔫儿很不耐烦。
“……哥,万一我死了,你们要时常给我上坟,我怕黑,怕一个人……”狗头颤声道。
“……哥,上坟时别忘了给我带馒头,很多很多馒头……”狗头继续说。
“去你大爷的!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坏蔫儿扭头怒道,却忽然不吭声了。
我隐约看见,狗头脸上挂着泪痕,他在哭泣。
狗头放慢脚步,等牛粪扛着我跟上来后,把坏蔫儿的胳膊搭在牛粪肩膀上,然后胡乱抹了抹眼泪,弄得满脸是鼻涕。
“你要干啥?”坏蔫儿似乎察觉了什么,盯住了狗头。
“我去引开他们和狗……你们跑快点儿,不然我就白死了。”说完,狗头恋恋不舍看了看我们,转身朝来的方向跌跌撞撞跑去。
“你他娘给我回来!!!”坏蔫儿顾不上声音大会惊动追兵,竭力大吼。
牛粪愣住了,想上前抓住狗头,怎奈身上挂着我和坏蔫儿两个累赘,等回过神来,狗头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什么都晚了。
牛粪恨得几乎把牙咬碎掉,却毫无办法,最后狠狠跺脚,大吼一声,左臂扛着我,右臂夹起坏蔫儿,牟住劲儿撒腿狂奔,再次向前逃去。
牛粪的气力真不是盖的,转眼间便跑出了几里地,身后追兵的声音渐渐小了,我们停下来回头看,却惊讶地发现星星点点的火把并没有继续朝我们这个方向追赶,而是返身往回急匆匆离去。
“你们看!”牛粪惊讶道。
我们顺他目光望去——那个方向是熟悉的张家屯,虽然距离很远了,但还是看得见冲天的熊熊火光从村子中央升起,映得那片天都红彤彤的。
不对劲儿啊,怎么看,那个位置,那个建筑……都像张府。
追杀的家丁们看来比我们更早一步发现了大火,匆匆赶回去救灾的同时也顺便救了我们一命。
“回去,找狗头。”坏蔫儿断然道。
牛粪梗着脖子应了一声,又撇开两条长腿往回跑。
宁静的夜里只剩下牛粪沉重的喘息声。
跑着跑着,忽然迎面出现了两个人影,隐约看见是一个高个的搀扶着一个矮个朝我们这边来,黑灯瞎火牛粪躲不及,撞在了一起,所有人摔成了滚地葫芦,倒了一地。
“我草!”牛粪怒道。
“我草……”对面显然摔得很疼,也叫出了声。
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借着月光看去……
“我草!!”坏蔫儿忽然哈哈大笑:“孙子!你们没死??”
撞上的正是拖着狗头赶来的柳儿。
……
清晨,
小溪边。
逃了一夜,终于远离了是是非非,我们几个都已筋疲力尽,只有牛粪这傻叉似乎跑亢奋了,在那嘿咻嘿咻做撑地,说是舒展运动。
一路颠簸,我的血都吐差不多了,反倒舒坦了一些,虽然还站不起来但不至于挂掉。当然,就是感觉很饿很饿。
讲卫生的柳儿在小溪边安静地洗脸,昨天天黑没注意,这时我才发现,他脸上,身上全是斑斑血迹,尤其一双手,厚厚的血痂将溪水都殷成暗红色。
“那场火……你干的?”坏蔫儿看了他半天,忽然道。
柳儿没应声,依旧仔细地擦洗着,直到身上彻底干净利落了,这才满意地长出口气,躺倒在水边,他也累坏了。
“我把张府一把火给点了。”他懒洋洋道。
坏蔫儿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们这副死鸟样,逃的掉么?……但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么缺德。”
“张府的家丁都出来抓人了,家里就剩张员外和老婆丫鬟的,没人看见我。”
“点上火我就来追你们了,好不容易绕过往回赶的家丁,却遇上狗头这彪呼呼的小子,人家都回去了他还追,黑灯瞎火的你看他摔得这熊样,啧啧,膝盖都烂了。”
“……还想问什么?”他扭头看向坏蔫儿。
坏蔫儿正盯着他裤子上洗不掉的血迹愣神。
柳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是昨晚驴大屌……”
“别说了。”坏蔫儿打断了他的话。
狗头刚翻出个白花花的大馒头啃得高兴,听到驴大屌三个字,琢磨了一下,立马扔掉馒头趴在那干呕起来。
驴大屌的脑浆子给他带来的阴影看来三两个月是散不去了。
“都给我听好了。”坏蔫儿挨个扫视我们,恢复了往日的大哥威严:“昨天的事,谁都不许再提!我们没去过张员外府上,也没说过任何话,更没见过驴大屌……”
狗头依然干呕。
牛粪还在嘿咻嘿咻撑地。
我又咳出一口血。
“都他娘听清楚没有??!!”
坏蔫儿怒目圆睁,霹雳般一声暴喝,惊得我们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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